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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四十四、父与子及梦想与现实的二元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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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傍晚,太阳挂在西边的天空,沉甸甸的,随时都有坠入地平线的可能。原本熙攘人往的街巷此刻也显得空旷,巷边的店铺也纷纷打烊,安静得可以听见远处的猫叫。奕涵站在青石街上放眼望去,小镇、落日、清风,一切都安静美好。

上次在这街市上惹出动静,这对难兄难弟各挨了一顿,奕涵倒还好些,祈雾被泠泉喊去后,回来走路都不利索了。这无妄之灾让奕涵老实了一阵,只是虽不提及,但跟昊璟照面时仍不免尴尬。所幸今晚值守库部,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外宿了,也算是短暂的解脱了。

“少主,咱该不会要饿一晚吧。”祈雾幽怨的看向奕涵,半大孩子不经饿,肚皮早在咕咕抗议着。因为是跟小武一起值守,为了避免再起冲突,打算趁巡街的档口顺便把晚饭解决了。一路上祈雾左顾右盼依旧没找见一家满意的食肆,在城区这个时间华灯初上,正是夜游的好时光。可这里倒好,天还未黑透,店已经关得差不多了。

“再往前找找吧,实在不行只能回食堂吃了。”奕涵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只觉前胸已经贴上后背。夜幕一点点降临,周围人家都点起了烛火,抬眼看去每个窗口都透出温馨的暖黄,近大远小,层层叠叠,像天幕中的点点星光。

“喂!杨…奕涵…祈…雾…”喂字之后,声音突然转低,可尽管名字被人念得支离,在这安静的傍晚还是显得突兀。两人停步转身,看见豆芽菜站在身后不远处的一家店门口,神色畏缩,他沉默片刻,才有张口颤巍巍的说道:“上次,谢谢你们了。”

“上次?”

“就是上次,中暑了,谢谢你们帮了我…”豆芽蔡见奕涵不解,只得开口继续解释道。说实话,面对奕涵和祈雾,他有些发怵,也有些自卑。他们强得可怕,也无法让人感受到温度,冷冰冰的,像兵器,锋芒毕露却寒气逼人,“还有,这个,也给你…”

“什么?”奕涵抬手接住豆芽蔡抛来的东西,发现正是上次还给他的那个荷包,里面的银子似乎也分文未动,眼中的疑惑更深了。

“这…你还是自己还给小武哥吧。其实上次你们拿着银两刚走,他就把这钱还我了。小武哥性格是比较恶劣,但他人并不坏的…”豆芽蔡双手绞着衣袖,心脏突突的跳个不停,他也不知道为何他身边尽是一些凶神恶煞的人,小武哥是,奕涵祈雾也是。

“为什么是我还,你直接给他不就完了?”

“我…我不敢…”豆芽蔡疯狂摇头,平时遇上小武他都是绕路走的。

祈雾咂了一声,接茬道:“他人不坏,你至于怕成这样?”

“他脾气是不好,而且我又太不中用了,每次比武都是我拉他们后腿,所以对我都是没有好脸色的。但他确实是个好人…”豆芽蔡拘谨的低着头,他一直是个怯懦的人,若非子承父业,万万是入不了行伍的。

“我父亲原也是行伍出身,后来一次为救被俘镖师,跟山贼起了冲突,他被匪首的长□□中膝盖,伤愈之后就瘸了,只好退伍开店娶妻。原以为以后的日子会平平顺顺的,可是生我的时候娘又难产去世了…”

豆芽蔡压低了脑袋,看上去有些难过,见奕涵和祈雾都没吱声,他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他爹开客栈,见我们也俩生活不易,便时常让他爹光顾我们的生意,那天早晨也是找我说这事的。小武哥很看重小集体的荣誉,他针对我是因为我太弱了,而之所以针对你们,你们也知道的,军队是讲服从讲纪律的,你俩太跋扈太张扬了,他自然看不惯…所以…所以…”

“蔡籽,怎么还不进来,饭好了。”一个老汉从门里探出了头打断了豆芽蔡的话,当他从灰黑的背景中辨出奕涵和祈雾的轮廓时,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朋友么?怎么也不请进来坐坐。”

他一瘸一拐的走到豆芽蔡身边,抬手摁住豆芽蔡的脑袋,使劲地搓了搓,“我们蔡籽还是第一次带朋友回来,还一下子带了两个,嘿嘿,我这个儿子不成器,平时还请你们多多关照关照。”

老蔡头嘴里说着谦辞,看向豆芽蔡的眼里却满满都是自豪。豆芽蔡皱着脸,虽然一脸不乐意,可眼底渗着对老蔡的依赖,他压低声音辩解道,“爹,我才是前辈好不好!”

“好啦好啦,快请朋友一起进来,天黑了风大可别着凉了。”老蔡头听出儿子口气里的底气不足,却也不戳破,只是抬手轻轻捏了捏豆芽蔡的腮帮子,乐呵呵的笑着。

奕涵怔怔的站着,尘封记忆被半开的门缝里透出的那道杏黄灯火劈开了一道罅口,斗转星移,他仿佛看见那个同样昏昧的傍晚,昊璟也是这样俯下身亲昵的捏着奕浠的脸颊,疼痛没由来的在胸口上肆虐着,或许这才是父子应该有的模样吧。

昊璟放下手中的笔,夜色深沉,昏黄的灯火之外,黑暗愈发浓稠。他推门而出,院中灯影幢幢,空中繁星点点,秋风凛冽却还是吹不散这夜的凄寂。他看向墙边那盆状元红,单薄的枝叶被烈风撕扯着,似乎不堪侵扰。

这盆桂花至今他已精心养护了八九个月了,现今虽依然存活,但大概还未生出强健的根系,所以才会一直是这样一副毫无生气的孱弱模样。昊璟抬头望着残缺的月,中秋将至,气温也一天低过一天,是时候把它搬回屋檐下了,他俯身搬起棕黑的瓷盆,仅有的十来片叶子在秋风的关照下已全部枯黄,蜷缩着黏着纤弱的枝干。

“只是…离开母体的枝条,还能接得回去么?”

奕涵清冷的声音又在耳边萦绕,昊璟靠着廊柱站在阴影下,咧嘴笑得苦涩,那个凛冬,他捏着被奕涵削下的这段枝干,信誓旦旦要养活它。那时他心想,即便是已经接不上了,至少也要远远看着涵儿成长。可原来离开母体的枝条,不仅无法接回原处,而且连存活都很困难。

他捂着胸口,闭上眼,歉疚像幽灵般降临。一直以来他天真地以为,只要他守着这个家,待到涵儿回来,所有缺失的时间都能奇迹般地被忽略。生活就是这样,容不下奇迹,这段时间他一次次的祈求,却一次次的落空。可一直以来,涵儿也是如此吧,在期盼父亲保护、母亲疼惜的年纪,被他这个父亲残忍的抛弃;而在割舍一切接受命运时,又要被迫重新接受。

知子莫若父,即便是他这样一个不尽职的父亲,却大概也能猜到涵儿内心的挣扎。可他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父亲,所以明知道奕涵在抗拒,他也还是不愿就此放手,因为这次,或许真的是他们父子间最后的可能性了,错过了他俩就再无相交的可能。

“昊璟…”

绵柔的声音浮在空气中,缓缓渗进昊璟的耳蜗,像微凉的露滴,打断了他的情绪。昊璟睁开眼,循着声音茫然回头,空洞的目光在珞妤脸上慢慢聚焦,他转过头看着珞妤,眼底的绝望一闪而过,当初他的一个决定,让这个家成了一座空城,困住了他们俩。

“昊璟,你怎么了…没事吧?”珞妤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髻,关切的看着丈夫。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能感受到这阵窒息的疼痛。她抬眼看着昊璟,他定定地站在阴影里,仿佛已经溺死在这化不开的黑夜。

“没事儿…”嘶哑的声音被秋风吹散,显得有些飘摇。他站直身子拍了拍衣袖上折痕,上前一步垂首看着珞妤,嘴角牵出浅浅的笑意很好的掩饰掉眼中的伤痛,“小妤,还没睡?”

“嗯,睡不着,你呢?”珞妤抬眼看着丈夫,心底泛起点点酸涩。昊璟没有接话,暗沉的院子恢复先前的沉寂,只有飒飒的风声掠过耳廓。朦胧的光线倾泻而下,惨淡的月光被枝叶切得支离,此时的昊璟脆弱的像个水晶人。

珞妤抿着唇,没由来的一阵悲伤。这些年,她的一颗心都被涵儿牵扯着,似乎真的冷落了她的另一个爱人。她已经记不得上次来昊璟的院子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今夜若非奕涵不在,她又辗转难以入眠,大概也是不记得过来的。

一直以来,她都是个狡猾的人吧。其实,在奕涵被昊瑄带走的那一刻起,她和昊璟就已经是共犯了,她也早就没有指摘他的立场了。她知道,她一早就知道,所以才会自责得夜不能寐,所以才会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

她只是不愿承认罢了,她知道却依旧把这一切都推到昊璟身上,让他背负所有的罪愆。可涵儿的离开,受煎熬的绝不只有她,昊璟的内心从来都比她更煎熬。这些年,她哭过、怨过,而昊璟只能默默承受——承受送走涵儿的罪,失去涵儿的痛,还有她的泪和怨。

“小妤,不早了,早点回屋休息吧。”昊璟浅浅的叹了口气,他不忍看妻子黯然伤神的模样,但此刻,他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奕涵走后,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他们像是生活在回忆和自责中的亡灵一般,渐渐枯槁。可在涵儿离开之前的那个中秋,他明明要他俩以后都好好的呀,而他们却把生活过成了一团乱麻,涵儿那次大概也是为此才对她大发脾气。

珞妤抬手揉掉眼角的泪花,抬手贴着昊璟的脸颊,原本犹疑的眼神开始笃定,她看着昊璟笑道:“嗯,你也是,早点休息。”

“小妤…”昊璟握住珞妤冰冷的手,可就是这双不带温度的手,渐渐消融了他眼里的寒冰,终于温热的液体不停的涌出眼眶,黏黏的,暖暖的,随后又被秋风吹凉。珞妤抬手抹掉昊璟脸上的凉意,“回屋吧,我也走了。就要中秋了,今年涵儿回来,让小浠也早几天回来吧,不管怎样,过节总要有过节的气氛的。”

“嗯,你看我这记性,这都几天了,一直也都不记得写信给浠儿,告诉他涵儿的事情。”昊璟吸了吸清涕,郑重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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