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凉了的早餐热了热，多伦特极为艰难地吃了一顿，他欲言又止，几次三番看着他们，终究还是五官扭曲同手同脚地回了自己的客房。

“景哥，我打算回去了。”菲尔普斯忽然说，语气坚定。

“不多留下来玩几天嘛？”殷毋切好果盘端出来，景末连手都不能伸，张开嘴等待投喂。

两人之间融洽如初的氛围不似作伪，菲尔普斯经过深思熟虑，说：“找您是我的一个执念，现在真正见到您了，我的心愿也完成了。三皇子殿下会照顾好您的，我也在这里逗留太久了，况且，我是旷工跑出来的。”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点笑意从他脸上一闪而过。

景末一边咬着水果，一边说：“在帝冥星做什么呀？进军队了吗？”

“没有，进司法部门。”他有些紧张，不知道景末对他的选择有何看法。

“那可以呀，待遇好晋升空间大，这个部门缺你这样的人才，这份工作也很有意义啊。”景末似乎很高兴。

“那……能最后再抱你一次吗？”他弱弱地说：“我觉得以后没机会了。”目光悄然移到景末旁边看起来大方体贴不吵不闹实则叉水果的叉子都快捏断了的人身上。

“来，抱抱！”

暖融融的带着早春骄阳的干净味道涌入鼻腔，菲尔普斯闭着眼，抱着景末的手收得愈发紧。

“景哥，我走了！”

“有空来玩！好好上班！”送走了菲尔普斯，景末又躺回沙发，头极其自然地枕在殷毋腿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幻视休整区自己的公寓，04在二层照着他的图纸做东西，03的影像在茶几上蹦哒，05挑好自己喜欢的围裙滴溜溜滑进厨房……

“怎么了景哥？”看景末的表情忽然多了些怅然，殷毋关切地问。

“没事，闲着也是闲着，咱们出去玩吧。”景末岔开话题坐起来，“花亚星可是旅游大星球，我们还从来没去玩过呢。”

A03从在南方荒漠里一处无人区启动，一路疾驶，掀起的飓风冲散了云烟，像展翅的白鸟困于巢穴数年，终于拥有了翅膀的使用权，一飞冲天。

停在宽敞的大院，景末给表哥提前报备，几个佣人往A03上搬食物，水和一些游玩设施。

两颗脑袋凑在一起，研究花亚星旅游攻略，他们不约而同地指向一个地方，花亚星附属5星，游海。

“这颗小行星上90%都被海洋覆盖，海里有很多温和的海洋动物，岛上还有音乐会。”

“可以。”

“表弟！”

景末回头，景奕大步走来，眉毛压的极低，脸色黑沉，似乎不爽。他连身上的工作服都没来得及脱下，劈头盖脸一句，“怎么突然就要去游海？还和他一起？”他指的是一脸无辜的殷毋。

景奕语气有些生硬，两个高大男人也不知道在较劲些什么，殷毋在看向除景末以外的人时总是这么一副气的人牙痒痒的面无表情，但可能出于对方是景末表哥，这面无表情上还是能品出一点礼貌的意味，至少没有目中无人。

景末夹在两个比他高一截的男人中间，吸吸鼻子。

他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像顶级世家娇养出来的小傻子，被一个来路不明的人骗去还心甘情愿地要和人私奔，当然，这都是来自景奕单方的想象。

“没事的表哥，我们是队友，况且您担心谁也不应该担心我呀？我们出去整理一下情绪散心，又不会发生什么。”景末讨好地笑了笑，像俏皮慵懒不理人的蓝猫忽然撒娇卖萌。

景奕根本就说不出任何反对的话，与殷毋僵持片刻，他重重叹了口气。

看向身后忙进忙出的佣人，景奕咬着牙吩咐：“把食物多装点，游客集散中心人多又挤，别去那里补充物资。”

“嘻嘻，表哥你真好。”景末再次扬起笑容，“我不会忘记每天给你发通讯的。小毋，我们走。”

景末颇为阳光明媚地一把拉住殷毋，一蹦一跳地往A03的方向走，柔顺翘起的蓝色发丝都在闪着光。殷毋被牵着走，看着两人相连的手，微微一笑，冰冷锋利的五官霎时柔和了不少。

A03直接降落于游海海面，这片海域里暂时只有他们两个人，星舰顶部打开，咸涩的清凉海风灌了进来。

景末一跃跳上星舰顶部，蔚蓝的玻璃海上泛着点点微光。一阵助跑后景末足尖一点腾空跃起，重力势能转化为动能，笔直的箭一般扎进海里。

冰凉的海水冻的景末打了个哆嗦，然后很快适应，在没有任何装备的束缚下，景末拨开水往下游，直到踩到了柔软的白沙。

他憋着气向上看去，一个人影也扑通一声跳了下来，殷毋很快跟上他。两个举止怪异的人不去沙滩上玩沙子，反而在海底上玩上了，简直幼稚至极。

斑斓的游鱼成群结队从他们身侧摆着尾游过，海草飘飘荡荡几只灰色小鱼穿行其中忙着打理，一两只好奇且不怕生的章鱼跟在景末后边，学着他的姿势有模有样挥着触手，还把自己也变成了蓝色。海蛇游过时，景末赶紧避让，啪叽撞上殷毋宽阔的胸膛。

呼！破开海面，景末大口大口喘着气，脸虽然憋红了，但那股兴奋劲可是实打实的。

“景哥很招小动物的喜欢。”

“真的吗？看来我很有亲和力了，这次憋久点，我要下去找鲨鱼，看能不能翘来一颗牙。”

话虽是这么说，景末还是没有直接上手从鲨鱼嘴里面掰牙齿，他指挥殷毋把星舰内的几大块冻肉搬出来，自己不亦乐乎地在海里喂鲨鱼。

就这么在水里泡到下午，手上的皮肤都有些发皱了他才愿意出水。

殷毋做好了晚餐，给景末端过来，尝了一口后他两眼放光，“小毋的手艺进步了。”

“景哥喜欢就好。”

两人一个趴着，一个坐着，在蓝调时刻静谧无垠的海洋上，双方都没有说话，不想破坏这个难言的氛围。

晚饭结束，景末洗了个澡，搓掉身上的盐巴。他胡乱把头发擦得蓬乱，穿上自己钟爱的老头背心和大短裤，推开浴室门。

殷毋也是刚洗完澡，黑发耙梳到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发丝上的水珠顺着宽阔的肩膀一路流过胸口，滚入腹肌的沟壑，最后才从人鱼线没入浴巾。他的身材比以往更干练精壮，肌肉线条严苛到近乎完美。此刻他眺望着一望无际的海洋，矜贵优雅的沉默成熟男人气质扑面而来。

景末：……

景末看了眼自己的穿着，再看了一眼殷毋堪堪裹住重要部位的浴巾，挠了挠脸走上前去。

“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殷毋被这声音喊的回过神，偏过头来，灯光照亮了他一半鲜明立体的五官，右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

吹着夜风，海浪拍打星舰，远处高耸的灯塔是洋面上不可忽视的光源，“景哥，我联系到院长了。”

他松弛闲散的表情忽而凝重，甚至有些忐忑与不安，哑声问：“义父还好吗？”

自己当初不管不顾地越狱，留下的烂摊子不知道会落在谁头上。

“院长很健康，那场爆炸给陛下和白枭带来的损伤是不可修复的，李家的不作为，秦家的观望，裴家赤裸裸的野心，闻家的中立，这种时候陛下根本动不了院长一丝一毫，反而要依附于他。”

景末松了口气，那就行。

“院长很想你，他亲口说的。”

上调张扬不可一世的眉眼此时微微垂着，无辜又心碎，景末不作声，和殷毋一同靠坐在甲板。

“院长让你不要自责，他尊重并且支持你的任何想法，并愿意为你荡开阻碍，可等他反应过来这些，为时已晚，你已经离开了帝冥星。如果用你一时的委屈来换来一个两相安好的结局，那他宁可早早撕破脸皮。”

“我不值得他为我这样做。”景末咬着下唇。

“有时候对一个人好是没有理由的。院长知道你与总统他们建立了联系，这是很多年前就该做的事，被他一拖再拖，他说他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或许是自私，或许是害怕，害怕你拥有一个更安稳更值得依靠的选择之后，会离开他。可如果强行掰弯事物的发展轨道，造成的损失才更是难以预料的。”

“怎么会呢？义父永远是义父，是家人，也是我最尊敬的长辈，我才应该是那个惹了一身麻烦还不敢面对他的坏孩子。”

“小末，不要这样想，你永远是我最好的乖宝。”

景末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星舰舱内那个卸下浑身冰凉盔甲，穿着睡衣的立体影像。

“义父！”景末跌跌撞撞地跳下去，扑进了他怀里。景末回头求证般看向殷毋，眼眸闪动，似乎还不敢全盘相信。殷毋朝他点了点头给予肯定，为给他们留下空间，起身走向星舰尾部。

“义父，这五年我都没有给你发过一条通讯，到头来还得让您主动找我，我不是不重视您……”

“我知道，”周野宁温和地打断他，雷厉风行阴险肃杀的帝军院院长对着他引以为傲的乖宝只有溺爱与包容，“我们曾经都以为自己很强大，没想到内里都是胆小鬼。义父也不敢找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隐瞒的一切该用何种姿态解释。”

周野宁捏了捏景末的耳朵，“如果不是三殿下，我肯定还在纠结还在惶恐，你与我一样吗？”

景末轻轻点了点头，忍不住问：“您跟我说实话，殷玄夜和四大家有没有欺负你？”

“怎么会呢？”周野宁笑了笑，安抚一样说：“他们玩不过我，也扳不倒我。小末都这么厉害了，那作为小末的义父，岂不是要更厉害？”

轻轻哼哼两下，景末像被挠了下巴或顺毛摸的猫，抱着周野宁不撒手。五年时间筑起的高墙，他们两个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自以为壁障已坚不可摧，可只要两个人都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抵住这墙壁，就能感觉到这不过如纸片般脆弱。

“那小末呢，在花亚星过的好吗？”

“大家都很好，都很照顾我。义父，花亚星和帝冥星真的不一样，等时局再稳一点，我想把您接过来，和我们一起住。”

“是个值得考虑的提议，再给我一点时间，义父很快能来见你。”周野宁欣然答应，景末高兴地小声欢呼，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海里盛满了坠落的星子。

两个人不停歇地聊到凌晨才挂断，殷毋走了过来，景末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歪头注视着他。

“小毋，谢谢你。”

殷毋莞尔一笑。

两个人就这么依偎着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间，景末只觉得眼前有一道晃动的人影。有人替他掖好被角，在他耳边轻声说“晚安”，像海风与海鸥的道别情诗。

翌日。

景末习惯侧着身睡，第一只海鸟落在星舰的舰翼上哇哇哇叫唤，景末睁开了眼。近在咫尺的俊美五官带来极强的视觉冲击，墨黑的发丝落在那人脸上，被景末顺手轻轻拨到耳后。刚要收回手，殷毋睁开了眼睛，笑眯眯的，倦怠却轻柔，“早上好，景哥。”

很性感的鼻音，嗯，没错。

洗漱完，景末刷着星网，一个研究报告吸引了他的注意，不过，直播报告已接近尾声，画面上，科学家站姿轻松游刃有余，身后背景是李叶-系列十九星独特的红色荒漠。

在最后的致谢过程中，他紧盯着镜头，一字一句：“我最该感谢的人，是那个用一份极其简单的谜题改变我一生的人，冒险时他救过我让我活着，科研时他给我无偿的资助让我站着活着。这座拔地而起的实验室，开启了我的科研生涯，也是他赠予我的。虽然我是一个无神论者，但我必须要用这句话来形容他，他真的是一个慷慨又美丽的□□。”

“吹的有点过了哈。”景末评价。

殷毋走过来和他坐在一处，看着屏幕上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没有表情的五官衬的那张俊美的脸压迫感十足。

“景哥一直在资助他吗？”

“啊，就给他打钱，找资源。不过你别说，不愧和白枭是双胞胎，他们俩脑子一个赛一个的好。”

白允的研究成果震惊学术界，与白枭并肩隐隐有追赶超过的趋势。

“我挺佩服这些搞科研的……咦，我闻到香味了，小毋你是不是给我烤蛋糕了？”

“景哥要吃吗？刚吃完早餐……”

“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