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去南下
山中岁月易逝,不知不觉,春娘和陆满山已经在一雪村待了整整一个月了,春娘每日含饴弄孙,抱着秦舒的孩子不撒手,韩老伯和韩忠是忠厚的人,对待她很是贴心,她每日就陪着秦舒和孙女,日子好不自在。
但也有的时候,她会想起苏祈春,心里觉得是该回去了,但看看孙女肉嘟嘟的脸,脚下的步子就迈不动了,安慰着自己,再待几天吧,谁知这一待,就是一个月。
山上的雪依旧很大,他们这个地方,是要下大半年的雪的,晴朗的日子很少见。
偶然有出太阳的时候,春娘就拉着秦舒和孙女在院子里晒太阳,小女孩长得可爱,迎着日光便咯咯地笑。
春娘沐浴在日光下,心满意足地笑。这可不就是她想要的生活:有女儿,没丈夫,有孙女,没烦恼。人生活成她这样,也算是活明白了。
她眯着眼睛,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不远处,陆满山在树下练剑,树枝上的雪被他的剑气波动,簌簌地往下落,没一会儿就落了他满身,他停下来,看着最后一片雪花降落在他身上,他手中的剑垂下,剑尖指地。
春娘眉头皱了皱,动了动想要起来,却看见一个绯红身影从旁边走过来,走到陆满山身边,轻轻伸手为陆满山擦拭身上的雪粒子。
春娘有一瞬的恍惚,她记得还有个姑娘爱穿绯红的衣裙,那姑娘还在山下等着她回家。
不开心的表情很快占据了春娘的脸庞,她可是想做纤纤和陆满山的红娘的!
她想得心里来气,连动作也变得不耐烦起来,孙女对她笑,她竟和看不见一样。
秦舒觉得奇怪,便问:“娘,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大火气?”
春娘愣了下,眼神往陆满山那边看了看,道:“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唉……”
纤纤是个好姑娘,谁都知道,春娘也知道,但春娘更知道不能强人所难,陆满山既然说了不喜欢纤纤,她也没法子勉强,免得世上又多一对怨偶。
春娘摇摇头,叹息着说:“没什么,没什么,是我这把老骨头多管闲事了!”
不知怎么,春娘越来越频繁地看到陆满山和晚晚在一起,晚晚就像个望夫石一样,整日望着陆满山,陆满山走到哪,她就跟到哪。
后来,不止是春娘,韩家的其他人也都察觉到了,韩老伯八卦似地笑,韩忠则是忧心忡忡,秦舒倒是没有太在意,晚晚和苏祈春对她都不错,不管她俩谁和陆满山在一起,她都可以。
春娘急得干瞪眼,恨不得带着陆满山飞奔回去,可以看到她的孙女,她就又舍不得。
这一日,春娘正在左右为难时,一身红衣的晚晚突然从树林里捂着眼睛跑出来,过了好一会儿,陆满山才踩着满地积雪走出来,脸上无悲无喜。
春娘立马跳起来,跑到晚晚房门前偷看,屋子里很清楚地传出晚晚哭泣的声音,一下下,一声声,哭得人好可怜,春娘心里瞬间明白了大半,有些开心,陆满山说到底还是没被抢走。
吃饭的时候,晚晚低着头,掩饰着自己红肿的眼睛,春娘在心里窃喜又悲伤,渐渐又有些生气,这陆满山要惹多少小姑娘伤心?
一连几天,韩家的气氛都不算好,这天公也不作美,下起纷纷扬扬的雪,春娘的心越来越沉,晚上也睡不好,总做噩梦。
终于有一日,春娘觉得自己该回去了,便立刻行动,拉着陆满山回去,当天说,当天走,晚晚躲在屋里没出来送,春娘看着秦舒,抹了两把眼泪。
这眼泪,一直流到山下,春娘和陆满山进屋,本以为苏祈春会在,结果她不在,他们又去药铺找,也没有,问村子里的人,村里人说,好多天没见她了。
春娘这才慌了,她抓住陆满山,摇晃着他的手问:“怎么办啊?纤纤去哪了?”
陆满山眼中头次有千千万万的惊慌与无措,他发疯了似的在村子里找,冰山开始崩塌。
离开这么久,是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他说了违心的话,伤害了她,他害怕见到她,所以躲在山上不下来,他不是真的想要离开她。
他在村子里挨家挨户地问,全然没有平日里冷静专注的模样。
他敲开隔壁大婶的门,抓住隔壁大婶的双肩问:“大婶,你见到纤纤了么?”
大婶被他吓了一跳,磕磕绊绊地说:“她回家了。”
回家了?陆满山疑惑。
大婶指了指村口的位置,“前几日,纤纤跟着一群人走了,我还去问了,那人说,他是纤纤的未婚夫婿,是来接她回家成婚。哎呀,不好意思啊,山公子,我不知道纤纤有婚约,还撮合你俩,真是不应该……”
大婶一字一句都是愧疚。
陆满山抓着大婶的手渐渐松开,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春娘看他鬼一般的样子,骇了一跳,接着问他,“怎么样?有纤纤的消息了么?”
她跟在陆满山身后问,一个字也没问出来,陆满山直直地进了屋,门在春娘面前关上,春娘使劲拍着门,屋里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哎,你问到消息了没有啊,纤纤失踪了,你躲在屋子里干什么?快出来啊!”
春娘急得跺脚。
第二日,春娘已经知道了苏祈春的消息,她又来到陆满山的门前,敲门问:“山山,我听说了,原来纤纤是回家去了,没想到她有那么好的如意郎君,真替她高兴,唉,你说她走了怎么也不说一声,这叫我们多担心啊!”
第五日,春娘又来敲门,“山山,这都五日了,你快出来吧,我知道你舍不得纤纤,可纤纤有了好去处,我们应该祝福她。”
屋里还是没有动静。
第七日,春娘来到门口,语气着急,“山山,我越想越不对,纤纤走了怎么能不和我们说啊,这不对啊,这里面是不是有问题?山山你快开门,我们得去找纤纤。”
屋里无声无息,春娘挥挥手,村子里的几个壮汉走出来,几双脚一齐用力,将门给踢了个粉碎。
春娘跑进去,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桌子上留的一封信,昭示着屋子里的故事。
信上写着:我去找纤纤了,你注意安全。
春娘长叹一声,眼里很快涌上泪水,她哎呀着说:“这孩子,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隔着漫天风雪,陆满山似乎听到春娘对他的埋怨,风雪中,他勒紧马缰绳,坐在马上回头遥望。
举目皆是白,白之外是很深更纯的白,让他看不到边际,他深深地望一眼一雪山的方位,眼里有千山万水。
而后,他一路向南,不再回头。
*
苏祈春于一个雨夜回了苏府,一回去,她就先去看了苏知辛,缠绵在病榻上,他的身子更弱了,现下连人都分不清了,苏祈春叫了他许多声,他都认不出自己。
茯苓见到她回来,哭了一场,说是想她担心她,大半年过去了,终于又相见了。
她笑得牵强,回到这里,并不是她的本意,她也想回家,但被逼着回家是另一回事。
在家里住了几日,苏祈春听说,李元礼这次回来,是为迎娶曲红绡做准备,曲余青也在这里,还有施之谓,他也还未娶亲。
听说施家近来官运不错,族里的好几个人都当上了大官,施家在县里的地位水涨船高,为施之谓说亲的人简直要踏破施家的门槛。
茯苓道:“女郎,你别想什么陆之山了,施公子不比陆之山好上百倍?”
苏祈春懒得听这些话,她胡乱地应几声,转身走到滴雨的檐下,看着雨一点点落在地上。
她回来的这几日,李元礼没找过她也没问过她,只顾着忙婚礼的事,她侥幸地想,他都要娶妻了,总会放过自己了吧?
她的手指一点点攥紧,心里盘算着一些事。
“姑娘你问钱做什么?”苏祈春从不问钱财,今日突然提起这个,倒让她很奇怪。
苏祈春整理着衣柜里的衣服,淡淡道:“没什么,问问,现在不比从前,家里没有开支,总要问一问,开源节流,日子才能过得长久。”
她瞟一眼茯苓,随口道:“过几日就是上巳节了,我准备去庙里祭拜一下,为爹爹祈福。”
茯苓“哦”了一声,不再多问什么。
到了上巳节那日,阴雨纷纷。
苏祈春出府时没任何阻拦,她与茯苓两人登山踏青,又到庙里为娘亲,奶奶都点了一柱香,又在佛祖前为爹爹祈祷了一番。
庙里人很多,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红男绿女双手合十,一举一动都无比虔诚。
苏祈春来得早,走得却不早,拜完后,她在寺庙里徘徊了许久,不是读经文,就是去卜卦,生生拖到了午后。
茯苓累了,催促道:“女郎,是不是该走了?”
苏祈春四处望望,摇头道:“还早还早。”
日头越升越高,眼见着到了午后,苏祈春还没有走的意思,茯苓正要再催,苏祈春突然指着一个方向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