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咸国内每年都会选出一部分天生具有灵力的少年少女们进入迦尸城，成为新一任的神使神女。国内的人都知道，迦尸城内聚集着的大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他们天生灵力非凡却又无依无靠，为了有一席容身之地在政权内部勾心斗角、费尽心机。民间早有传言，迦尸城里每一寸雪白的墙壁都沾满了神使们淋漓的鲜血，死因未知的人的白骨垒叠起来，要比神庙还多出一个塔尖。

十三岁那年，夷齐的家乡爆发了罕见的疫病，她的家人都没能在那场灾难中幸免。依靠着自身非凡灵力独活下来的夷齐无处可去，只能独身一人前往迦尸城，成为了那年被选入神女殿的新人。

在巫咸国内，神女被封作“天神的妻子”，她们终身不能嫁人，要用一生的青春去侍奉神祇，年老后更是会被驱遣至荒野神庙中独居，陪伴着冷雨青灯直至化为枯骨。

“梨刺你……为什么要成为神女呢？”

“我么？我从小就被女祭大人捡回来，一直都在宫殿里面长大，从来没到外面去过呢。好像我天生就应该变成神女一样……那夷齐你呢，你为什么要做神女呀？”

“我……大概，我也天生便该成为神女吧。”

夷齐第一天看见浮台是在一个深冬的夜里，她和梨刺经过池塘，重重的积雪里，那个少年一身白衣站在枯树下，目光遥遥看向远方的魂灯。在光线的晕染下，他的背影深深重重叠在夷齐的视线里，像是迷离的烟云静静停留在人间。

很多年后夷齐想起那个瞬间时，自己都心感诧异。她见过比浮台长得更美的男人，也听过比浮台更好听的声音，明明不是最好的，可见到浮台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要融化在了那个冬天。那一天的夜晚，他一袭白衣站在远方，仿若一盏孤灯晶莹了整片冬雪。

可是浮台并没有太注意她。那个时候想要接近浮台的神女很多，夷齐不过是其中一个。

常年在神庙中参研天道的女戚性情越来越暴戾，曾经几度将身边的神女投入蛇窟，众人都异常害怕到她身边去侍奉，生怕自己也变成蛇窟毒牙下的腹中之食。在新一任的神女再次死亡后，夷齐被指派去女戚身边服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女祭异常喜欢这个女孩，将夷齐的阶位一升再升。这个时候，浮台终于真正注意到了夷齐。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神女，不知道能帮上您什么忙呢？”

“我讲话不喜欢绕圈子。若你能帮我说动女戚大人，日后浮台必然以命相报，只要是你提出的要求，刀山火海浮台亦在所不辞。”

日影斜晖中，对面的少年的容颜像是被一层橘色轻纱掩盖，声音如同雨打莲叶一般清澈动心。在夕阳的余光里，她甜甜地笑了，目光隐隐含着难以捉摸的狡黠：“这可是你说的。日后若当真有青云直上的一天，可不许忘了这句话啊。”

其实那时候夷齐没有讲出来，即使浮台没有向她保证，她也会出手去帮他的。虽然她心里明白，浮台对她并没有什么好感——在浮台的眼里她太凌厉了，她能够和女戚交好并且获得信赖和宠爱，实在是心机深沉难以对付。她知道浮台心里喜欢的是梨刺，在浮台的眼里，梨刺是一只温良的白兔，而她是一条带有尖牙毒液的蛇。

其实夷齐一直想告诉浮台，这条带有利牙的蛇宁愿把牙扎在自己的身体上，也绝不会咬他一口。但是她没有说，因为她知道他不会相信。她也很想告诉他，她一个人来到这里，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梨刺有浮台还有女祭，可是没人在乎她。第一次来照顾女戚的时候她也很害怕，听说了这个消息以后她不安了一整夜，有一次女戚发火时她整个人都吓得失了魂魄，一度以为自己要葬身蛇口。没有人保护的白兔在野林里会被吃掉，所以她只能变成了一条蛇。

可是她还是没有说，因为她知道浮台不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