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见这人身影的那一瞬间,陈谨只觉得整个头皮都被提了起来,原本的愤慨和焦躁在那一刻都被震惊和彷徨所取代。
可当这人转过身时,他激荡在耳边的心跳声却戛然而止。
“徐,徐老师?”陈谨面色一沉,脑袋霎时白成一片。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什么穷凶极恶的匪徒,尖酸刻薄的小人,却独独没想过来见他的人会是徐清。
徐清把唱针从唱片上移了下来,原先荡漾在屋里的旋律戛然而止,欢快的气氛跟着降到了冰点。
“坐吧。”徐清拉开板凳坐在了桌子对面。
陈谨愣在门口,悬在身侧的手都不知该松该紧。
“你叫我来的?”陈谨没往里走,俯下视线和徐清对视。
“不是。”徐清面无表情拨开了面前桌上的花瓣。
陈谨心里不由松了口气,左右环视了一圈却没看见别人。
“有人找到我说要跟我谈一笔生意,还拿出一些不太好的东西,是你吗?”徐清垂下嘴角,阴着脸质问道。
“啊?我是收到了邮件,说要约我在这儿见面,二楼左转第三间。”陈谨边说边退出看了眼门牌号,确认没错后,才款款走了进来。
徐清听他解释后,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从口袋里取出手机,解锁后转了一圈放在了桌面上,道:“是这个账号吗?”
陈谨又走近了几步,打开手机核对起来。
出于礼貌,他刻意偏开视线没去看里头的内容,确定完账号后,才恍然大悟般呼了口气。
“是这个号码。”陈谨扶着桌面直起了身。
“真的吗,我看看。”徐清说着就站了起来,撑着桌面把头侧了过来。
陈谨把桌上的手机朝向了徐清,再一抬眼,就对上了徐清弯弯的眼眸。
“你再仔细看看呢?”徐清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看上去竟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陈谨上半身陡然僵住,闻声又低下了头。
两封邮件虽然都是一个号码,但格式却完全错了位,一个填在【发件人】上,另一个却是……
“是我约的你。”徐清凑在他耳边冷冷开口道。
陈谨手臂猛地一软,接连退后两步,小腿重重撞上座椅,再一回头,原本敞开的房门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合拢。
跑!
这个念头闪过的一瞬间,身体就抢先迈了出去。
“没用的。”徐清拖长着声线缓缓开口道。
没用也得试,陈谨三两步奔到门口,猛足力气拉了下把手,方才轻松拉开的木门,现下就像是被注满了铅,任他再怎么费力,也难以撼动分毫。
“我们谈谈。“
身后传来清脆的流水声,徐清倒了杯红酒放在外侧桌沿。
“你想干什么?“陈谨贴着门面转过身来,一脸警觉望着对面的人。
徐清冷笑一声,自证道:“我是Omega,你是alpha,现下独处一室,该戒备的应该是我吧?“
生理上的优势使他并不惧怕对面的人,但出于已婚人士的顾虑,他还是离的越远越好。
“你人既然已经来了,那事情终归是要解决的,你现在不配合,让我很难做。“徐清话说的轻佻,端起那杯红酒自己喝了下去。
陈谨从口袋里把银行卡掏了出来,控制着力度,把卡丢到了座面上。
“你要的钱,只多不少。”
徐清手指抵在卡面上,把卡朝他这侧推了推,玩笑道:“借口罢了,真的不过来坐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陈谨努力平复着情绪,试图从被动中转换角色。
“我很喜欢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徐清神色突然正经起来,接着告白道:“第一次见你时,我就直觉你是我想要的那个人,之后的录制更是坚定了我的直觉。陈谨,我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来见你,但除此之外我真的别无他法了。“
“我结婚了。“
“我不在乎。“徐清接得干脆,脸上看不出一丝背德感。
“我不喜欢你。“
“这是你的事。“
“我有爱人,我们感情很好,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在破坏别人的家庭?“陈谨被徐清一脸无所谓的态度,击碎了一次又一次三观,憋到最后甚至做起了行为分析。
“所以呢?“
“你懂不懂得自尊自爱?“陈谨被噎到没话,整个人都弓了起来。
谁曾想听到后四个字后,徐清既然苦笑了起来。
“我不告诉别人,也不收你的好处,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徐清边说边朝他走近,解开衬衫纽扣,把肌肤一缕一缕露了出来。
陈谨别过头,闭上了眼,手臂弯曲挡在身前,正言道:“我不是那种人,我有Omega了,请你放尊重些!“
徐清的气息越来越近了,陈谨不断朝边上退,挡在身前的手胡乱挥舞,心里急地直跳脚。
“哼,假正经……“徐清攥住他的手腕,把前胸贴上了他的掌心。
陈谨奋力一推,把徐清重重摔在了地上,他一把扯住桌布,把所有餐具打翻在地,洁白的绸缎上浸染了一片又一片紫红,陈谨看都没看都甩在了徐清身上,抄起墙角的留声机就朝屋门砸了上去。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才赔完钱,就又要开张。
这大门结实的实在难开,他绕着屋子翻了一圈,最后撬开消防暗门,用灭火器砸开了门锁。
破门而出的那一刻,抢先迎接他的不是自由的空气,而是一连串刺眼的闪光灯。
上当了,真就是上当了,他为着破门抡的满脸涨红汗湿了眼,整个屋内被他砸的凌乱不堪无从下脚,最严重的是那个从他破门就安静的不像话的徐清,半裸着上身,被污浊不堪的桌布掩着□□,潮红的面颊,下唇被牙齿咬破出了血。
他砸门那么大的动静,没有一个人出面阻止,甚至在他出门之后,都没有一个人多嘴问话,接连不断的快门声响彻在耳边,那么多台设备,他却没看见一个录像。
现在把这些人手上的设备全砸了也不是办法,既然是特地为他下的局,那总会有无数条后路等着他去断。
陈谨脱力撑着墙面不禁大笑,回过头去看地上躺着的徐清时,更是笑得直不起腰。
影帝不愧是影帝,就徐清现在脸上的那个表情,眼角挂着的那滴泪水,放到E大当教材,都能在一众经典中杀出重围。
这儿不会再有他当事人什么事了,就是可惜了那部手机和那张卡,不对,也不能叫可惜,现在来看那俩可是活脱脱的证物,怎么洗都洗不清。
他甚至连事情起因经过都重新穿好了,无非就是他拿着黑料威胁徐清跟他发生关系,而那张卡就是事成之后的“甜枣“,也就是封口费,手机就是联系的证物,不出意外这个证物还得坏。
至于为什么他不现在闯进去拿走,那么多镜头对着呢,他取了和没取不会有任何差别,反倒是留着才能判的轻一些。
陈谨跌跌撞撞下了楼,面对着街上的车水马龙,有种皆若空游无所依的迷茫。
堵在门口的记者肯定是徐清找来的了,闹了那么大动静,都没一个人上楼查看,相比也是有人提前打了招呼安排好的,能绕这么大的弯子套他进来,只说是煞费苦心都有些薄情了。
网上会怎么说,他是管不着了,当务之急还得是先和林延解释,他不清楚林母那边什么情况,只有先见到林延才能商量后续的对策。
从威廉餐厅到研究所还有一段距离,好在他打车的钱还剩了一些,随手拦了辆出租就朝研究所赶了过去。
中午十二点半,正是学校午休的时候,大学城周围的餐馆热闹极了,来来往往的外卖员挤满了整条道路。
他这一路来的匆忙,连个口罩都没记得戴,要不是研究所位置稍微偏了些,他一下车就又能收获一波新的照片。
陈谨付过钱就大步朝研究所门口跑了过去,虽然是午休时间,但研究所的大门依旧是闭着的,旁边保安亭的大爷见他冒冒失失,赶忙拉开窗户把头探了出来。
“干嘛呢!干嘛呢!研究所不接待外宾,有预约也不行!”天冷了,大爷裹着件军大衣,声音却是中气十足。
“叔,我找林延,能麻烦你联系他一下吗?“陈谨抬脚朝保安亭走近了几步,扒着窗口道。
大爷端着茶缸吸了口水,惊喜道:“诶!我记得你,抢小陆男朋友的那个对不对!“
陈谨顾不上这个误会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耐着性子道:“对,我之前来找过林延,我们现在结婚了,你能不能叫他出来?“
大爷局促紧了紧眉头,撂下茶缸道:“你小子下手可真快,怪不得前段时间小林没来上班,现在是午休时间,我给他们科室打个电话,不一定有人接嗷。“
“麻烦您了,稍微快点行吗,我着急找他。“
他现在就是在跟时间赛跑,徐清那头拿到照片,不一定怎么编排他,他现在拼的就是在此之前联系上林延。
“喂,小陆啊,门口来了个人说要找小林,就是之前你带走那个,他说和小林结婚了,哦哦,那我让他听电话。”大爷把座机递给了他。
“喂,陆哥,我是陈谨,你能联系到林延吗,我有急事跟他见面。”
“嗯?现在吗?”陆向研那头静的出奇,接着道:“他和教授家小孩出去吃饭了,你给他打电话吧。”
“我没带手机,你能帮我联系他一下吗?我现在就在研究所门口等他。”陈谨扯着电话线焦急道。
“你等一下,我带你过去找他。”陆向研怔了一瞬,开口答应道。
没等陈谨道谢,电话就被挂断了,他还了电话后,就站在原地张望,没等几分钟就看见了陆向研的身影。
“出什么事了?”陆向研依旧穿着白大褂,离老远就冲他招手。
陈谨赶忙靠了过去,还没开口,陆向研就平白无故退避了三舍。
“林哥在哪儿?”陈谨没时间跟陆向研解释,第一时间就直奔了主题。
陆向研意味深长盯着他眯起了眼,忐忑道:“你,你要不等等再见他?”
“哥,我真的很着急!”陈谨又朝陆向研走近了一步。
“好吧,就在附近巷子里,你要不先跟他通个电话?”陆向研说着便把手机递了过来。
对了!还有手机!
陈谨真是急糊涂了,连半道借个手机都忘了。
“好,谢谢。”他没过多客气,拿起手机就给林延打了过去。
电话没响两声就接通了,林延熟悉的声音穿了过来:“怎么了,师兄?”
“林哥,是我,你在哪儿,我有事跟你说。”
“陈谨?你怎么出来了?妈不是让你在家……”
“出了点意外,我现在在研究所,陆哥说带我过去找你,林哥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到了。”
林延那边声音很杂,他听到对面有个年轻男声问:“谁呀谁呀?是师兄的爱人吗?“
“嗯,你别过来了,这边人有点多,我这就回去。“林延回答完他后,小声对旁边人道:”我得回去一趟。“
“没事没事,我和师兄一起。”
“你在门口等我吧,我很快就到。”林延留下这句话后就挂了电话。
陈谨撤下手机,缓缓吐了口气,焦虑的情绪缓解了很多。
“屋里等吧,外头怪冷的。”陆向研见他平缓了许多,提议道。
是他心急了,没注意到陆向研没有穿厚外套。
“麻烦你了。”
“这下不叫哥了?”陆向研玩笑道,转头对大爷道:“叔我带人进来坐会儿。”
“来来来,快进来,大冷个天儿的,坐沙发上就行,我给你倒口热的。”大爷十分热情地招呼他们进了屋,活像是才晓得天冷似的。
等人的过程中,陈谨空着脑袋听两人聊天,打心底里佩服像陆向研这种全年龄通吃的人。
“上次给婶子带的药吃完了吗?我过两天要去对接一个项目,刚好方便带药。”
“还没呢,亏得你一直记得,我家那个死小子,要是能有你一半就好了。”
“叔你真是客气了,小孩儿嘛,长大点就好了。”
“你也是真心大,这人……”
“哦,这是我哥们的亲弟弟,就经常给我寄吃的那哥们,我也把他当半个弟弟看。”
陈谨出神望着窗外,等的时间久了,心里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