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索尔在巨石后面找到洛基时，他第一次感受到强烈的痛苦和恐慌是可以席卷人的所有感知，让他失去控制四肢的能力的。

他看见幻象里还阳光明媚笑着的弟弟紧闭着双眼，面色青灰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他的身下聚积了一滩凝固了的黑褐色的血。

洛基表情没有痛苦，像是从未有过的安然。

地球人童话故事里卖火柴的小姑娘见到了她的祖母。洛基是看见了他心爱的哥哥，哥哥说爱他，说要带他回家。他像是走进了童话里一般幸福。

可是索尔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失去弟弟了。

那个小坏蛋没了。他骗自己说他要去环游宇宙了，可是实际上却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孤零零地等待着死亡。

索尔像是个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全身微微颤抖着，茫然地站在洛基身前——直到简对他大吼，扇了他一耳光后，他才听清简在喊些什么。

她说洛基还活着。

他这才像如梦初醒一般踉跄地扑到洛基身前，先是颤抖地感受了一下洛基的鼻息——微弱地像是下一秒就要灭了。

“求你了，求你了，洛基……别离开我们！”索尔哽咽了。他哆嗦着把洛基抱到了怀里。洛基的脖子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脑袋无力地搁在索尔肩上。

“坚持住，没事的……肯定会没事的……”索尔喃喃地恳求着，实际上更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他一只手护住了洛基的后背，另一只手学着母亲的样子拼命往洛基身体里输神力。

刚开始没控制好力度，一下子输送地太猛烈了，洛基脆弱的胸膛震动了一下，血从嘴里咳出来，星星点点溅在索尔的脸上。把简急得差点一巴掌扇索尔脸上。

索尔吓得魂都要没了，战战兢兢地输送了好久神力，才感觉洛基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才小心翼翼地掀开洛基的衣服——全是血，本来白色的绷带已经被血浸透了。

他心爱的弟弟就是这样陪着他，什么也不说，一直撑到黑暗精灵覆灭。肯定很疼，索尔现在的胸口仿佛也被捅了个豁口，已经疼得没法呼吸了。

索尔稍微整理了一下洛基的绷带，他不太敢触碰绷带，整个绷带都是湿淋淋的，估计绷带下恐怖的伤口还在渗血。

“我们现在必需要回去，洛基需要艾尔丝医治。”索尔搂着洛基，很严肃地对简说。

简点了点头：“你先带他飞回去——我可以再等在这里。”她努力轻松地耸了一下肩：“反正，那群怪物已经死了。”

索尔是不可能一手抱着洛基再一手拎着她飞回去的。

“不可以，我不能把你丢在这里。”索尔很快做了个差决定里最好的决定，“我来驾驶飞船，带你们回去。”

“我的天！我们会一起死的！”简瞪大了眼睛。

索尔已经很小心很轻柔地把洛基抱起来了，洛基的血很快染红了他的胳膊。他低头蹭了一下洛基苍白的额头，然后很平稳地抱着他向不远处的飞船走去。洛基的脑袋很乖地靠在索尔胸口，他垂下的胳膊软软地随着索尔的走动在空中摆着。

简无语地跺了跺脚，咬牙跟上了。

索尔小心翼翼地把洛基放到船底给他裹好毯子。确认简也上船后，走到了舵前，双手搭了上去。

接下来的过程简真的不想回忆。有好几个瞬间简都怀疑他们三个人要机毁人亡了，整个飞船在狭小的空间内跌跌撞撞，她坐在后面心惊胆战地抱着昏迷的洛基，生怕一个磕碰就把邪神给撞没了。

好在最后飞船有惊无险地降落在了阿斯加德的水面之上。

“洛基怎么样？”刚停稳飞船，索尔就问。

简戳了戳洛基的鼻子，大声汇报：“还有气！快没气了！”

索尔一步跨过来，把洛基捞到怀里。

“你快带他去医治，会有人管我的对吧——那些你们的卫兵？”简问。

索尔点了点头：“谢谢！真的非常感谢，简。”

说完他单手抱起洛基，风驰电掣地冲向了艾尔丝的宫殿。

看见她的小儿子再次鲜血淋漓地被索尔抱回来，弗丽嘉惊呼了一声，用手帕捂住了嘴巴，眼圈立刻红了。

“我找不到你们，海姆达尔跟我说洛基快撑不住了，可是你们的父亲已经关闭了彩虹桥……”弗丽嘉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小心地把洛基冰冷的手圈进手心里。

艾尔丝把洛基身上的绷带扯下来，因为血凝固了，皮肉撕开的过程看着格外让人心疼。洛基早就失去了意识，可还是疼得睫毛颤抖着，嘴角溢出了痛吟。惨白的脖颈无力地微微仰着，仿佛极其易碎。

原来心痛到极致是不敢呼吸，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心脏里蔓延了根蔓，牵扯着疼得厉害。索尔握紧了拳头，拼命抑制住自己把他的弟弟抱起来，藏起来护住，护在自己的披风下面的冲动。

他们的母亲肯定更难受——尽管奥丁只是过来看了一眼就走了，他见只有洛基受伤了，就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索尔必需在妈妈面前冷静下来。

“妈妈，洛基会没事的。你放心。”索尔环住母亲的肩膀，努力安抚弗丽嘉。

“再有下次，二殿下就真的要不行了！”艾尔丝没好气地瞪了索尔一眼，“人都伤成这样了，你居然同意带他去冒险！”

她一边施着治愈咒一边说：“本来伤口都好多了的，你看看现在变成什么样了！洛基本来就不像你一样健壮！”

索尔的目光其实一直没有离开洛基的伤口，他看见洛基脆弱的胸膛上是手掌宽的血洞，皮肉外翻鲜血淋漓。这该养多久才能补回丢失的血肉啊！

“我会好好照顾洛基的。”索尔保证。

艾尔丝选择不理他，帮洛基止住了血，给他缠了层新的绷带，然后才再次叮嘱他们，一定要让洛基好好卧床休养。

“就算愈合了，也要小心，那么大的伤口是极其容易撕裂的。”艾尔丝还说。

“我会一直在洛基身边的，我本来……本来就应该保护好他。”索尔对弗丽嘉沮丧地垂下脑袋，“我以为自己能够保护好我的弟弟的。”

“洛基很坚强，他不需要你的保护，索尔。”弗丽嘉梳理了一下索尔凌乱的头发，温柔地笑着说，“我们需要做的是让洛基相信我们爱他……这样他才能珍惜他自己。”

“可是……”索尔欲言又止。他不敢告诉妈妈实情。他们的洛基自己选择放弃生命，撑不住了也没有向他求助，只是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等着鲜血流尽——他差点一无所知，带着洛基再次抛弃他的消息回阿斯加德，在一次又一次愤恨而又痛苦的思念当中度过一生。

他们的小王子爱阿斯加德，爱妈妈和索尔，他会为了他们，为了所有人抛弃自己的一切……可是他不爱自己了。

索尔知道，那个斯塔克大厦上绿色眼眸里流转过泪光，笑着对他说“我回来了，哥哥”的洛基，那个一言不发小心翼翼地趴在他的怀里接受他的拥抱的洛基，不是之前的那个洛基了。他的弟弟坠落到黑暗的宇宙里，摸爬滚打整整一年后，回来的是一个血肉模糊的躯体带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心。

这颗心里这下子装下了很多东西了，只是唯独把装着洛基自己的那一块弄丢了。

这下要好多好多的爱和温暖，才能填补回这块丢失的血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