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亭予她如何了?”沈亦秋一推开门,问道。
祈沅一见沈亦秋来了,砸着手背,叹道:“哎!也不知这孩子经历什么了,竟有走火入魔之兆!”
沈亦秋眼眸微沉,望着内室,忧心忡忡道:“要不要现在把她送回羽清宗治疗?”
“要。”
辛明疾撇开珠帘,神情严肃,“掌门呢?让他过来,以我和祈沅修为虽能划开虚空,但眼下洛璃的状态不能再耽误了,这离羽清太远,我们都不能一次性抵达。”
沈亦秋闻言微顿,当即脱口道:“过来。”
说着,便往内室走去,让祈沅带上洛璃,自己则取下玉镯,幻化成一把如月洗练过的长刀。
他在二人讶然的目光下,划出一道虚空。
“走。”沈亦秋收回长刀,退开几步,“正好到愈泉峰。”
辛明疾面上闪过一丝惊愕,半开玩笑道:“该不会是直接到我那殿上的医室吧?”
沈亦秋偏头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辛明疾;“......?”
想过你们这些修炼死宅的人与他到底有多少差距,但没想过这么大啊。
能精确到如此位置,还能横跨几千公里....
修为该不会比那几个怪胎高吧.........
“发什么愣?”
沈亦秋用长刀化伞猛地戳他了几下,蹙眉催促道:“快点,她要是出什么问题了,你那主殿就要不保了。”
“......合着你们两个菊花怪是来谋杀我的吗。”
辛明疾默默翻了个白眼,与祈沅径直走进虚空。
二人刚走,一张传讯符忽然出现在眼前,里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临眠,洛亭予如何了?”
沈亦秋听到是他,不由得松下肩:“有走火入魔之兆。”
余籁鸣闻言一顿,“没死吧?”
沈亦秋:“.....没死。”
“好。只要没凉透,辛明疾都能救。”
“.....”
之后,余籁鸣便将所有事简略告诉了沈亦秋。
沈亦秋听完,紧敛起眉,忧色溢出,“那你呢?你现在在哪?”
“姜家。”
话落,不及沈亦秋反应,眼前传讯符消散。
“等等!”沈亦秋下意识伸手抓住符箓,却只抓了一片空。
下一秒,新的传讯符出现,里面是缪柟的声音。
“沈临眠,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从莱山秘境里出来就听到安家人被捕了?!”
沈亦秋一惊,当即按捺住心下不安,往门外走去。
李懿是想赶尽杀绝吗?
沈亦秋来到甲板上,朝外望了眼,云舟之下正有一群穿着玄武宗袍的弟子护送着中间躺在担架上的人。
他微眯眸,发现那人正是安喻!
再看一眼,心中竟浮出一抹惊愕来。
她的剑心呢?
昏迷不醒的安喻身上衣着残破不堪,浑身是血,身边的素雪剑也暗淡无光,如同废铁。
沈亦秋的脸色彻底黑下来,垂在两侧的手从颤抖到攥紧,紧接着他余光瞥见了正与渡玄大师商量的李懿。
还未收回目光,那道含笑的眼眸转了过来,对上了他。
一时间,一股莫名的压迫感束缚住他的心脏,紧绷得让他脸色白了白。
赫然,那声轻笑跨越空间,直钻他脑海。
“好久不见,沈亦秋。”
冷风钻进全身,沈亦秋僵在原地,身子充斥寒意,如身在雪天冰窟。
短短相视,如短刃相接。
半个时辰前。
余籁鸣第一时间划破虚空赶到姜家,为寻安喻。因为他知道单凭他的一句话,安喻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一步迈出,阴绿火光映在他的半身。
映入眼帘的,如贪狼凶残的阴火,它咽下了人们的尖声惨叫,还面不改色地不断舔舐着骸骨与鲜血。
阴风挟着血腥气袭来,想将站在它面前的青年吞噬。
余籁鸣瞳孔微缩,见状愣了那么一两秒。
不知不觉中,他走进那场阴火里,怔然望着熟悉却陌生的场面,心中不安如海翻涌。
玄衣飘然,伴风雪丝擦过他微颤薄唇。
为何他会对这阴火产生恐惧愤怒?
余籁鸣缓步行去,展开神识,放出玄色绸带去寻安喻。
一步步走去,那熟悉的气息越深。
余籁鸣望着残垣断壁,顿下脚步。
许久,神识只感应到一片死寂。
没有人存活于此。
余籁鸣攥着无果而归的绸带,叹了一声:“迟了。”
人大抵是被玄武宗的人带走了,他是来迟了的。
余籁鸣垂眸看着烧焦黑土,心中思绪杂乱。
这阴火,他好像是见过的。
在咸万城的幻境里。
他见过的,他是见过的。
疲惫若潮水涌来,他独自一人立在火中,好似是被何种情感扼住般久久未动。
恍惚间,他仿佛意识到一点。
自己身上像有沈亦秋的魂似的,遇到他讨厌的也随着生厌,他心头烦的,他也能真切感受到。
为什么....?
黑云压林,乱鸦啼月。
安露青双眸幽深,飞跃踏枝,快成一道残影。
他正逃离着姜寻等人的逮捕。
先前他的真身在安家准备接应,却迎来一场阴火与众暗卫,将处于内争的安家一下击溃,安家人几乎死于阴火。
原本他还想进去救几个的,但恰巧另一处的分魂被光峤刺杀了。
在云舟上,魔器丹砂的失控,已害他受重创,眼下更是雪上加霜,修为大跌了不止一个境界。
他只能忍受着剧痛,先暂时逃脱姜寻的追捕。
一股腥甜涌上喉间,安露青动了动喉结,忍痛咽下。
也不知思叶和安喻如何了。
希望早些逃走,不要因他受到牵连。
衣袂猎猎,乌发飘扬,沉沉夜色染上双眸,安露青微眯起眼,凝视着前方某处。
下一秒,一阵剑雨自那处袭来,直杀安露青!
只可惜,那剑雨与他只差分毫,便诡异地停下了。
隐隐约约间可见数刃上缠绕着寸寸红丝。
“破。”
轻语滚出,一阵清脆的铮鸣声在林中回响,一点点雪色齑末随着离去残影洒落。
那人再次隐入夜色,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掌门大人,他实在太能跑了。”一弟子跃下落地,对姜寻作礼,恭敬道。
姜寻双眸布满血丝,胸口压抑着怒气不得发泄,下意识拨起佛珠。
她瞪了眼一众弟子,恨铁不成钢,自顾自地抽去弟子的灵剑。
“你们给本座越过去包围他,本座佯作一人逮捕他,让他放松警惕,待到了时机,你们就给本座一举拿下他!”
“是!”
旋即,姜寻便朝安露青消失的方向追去了。
其一弟子望着姜寻的身影,不禁升起一抹忧色。
“掌门她真的没问题吗?我听说她手臂上不是有咒文会扼制灵力吗?”
一弟子叉腰,呼出一口气:“哎别担心了,都身为掌门了,再扼制灵力,也不至于连个逃犯都打不过吧?再说,她死了也挺好,每天在宗里看到她疯疯癫癫的,我都觉得丢脸死了。”
“听说掌门连家族也因那人灭了,若是再追不到,她哪有颜面面对地下族人呐!”
“注意言行!”领头弟子转眸看了眼刚刚说话的弟子,“眼下不是还没有确定姜家和安家就是那个安露青灭的吗?”
“哎!你傻啊?不是他,那还能是谁?难不成是玄武宗?”
黑影闪过林中,惊起飞鸟。
安露青转头看向穷追不舍的姜寻,眸中阴暗渐深。
突然间,他转了方向,姜寻见状,便也纵身跟上。
“安露青!给本座站住!”
姜寻怒喝一声,竟真叫不远处的人停下,转身撞上她的视线,如生死争锋。
“姜掌门先前真是好大的口气。”安露青撇开树枝,月光浸眸,照明了那份鄙薄之意。
姜寻瞬间恼怒,抬剑直指人喉,盛气道:“本座代表仙门前来逮捕罪犯安露青,而你已无退路!最好给本座安分点!”
安露青闻言,哼笑出声,“姜掌门一推六二五,又散播消息将两家起火一案归结于我...算盘都拨烂几个了吧?”
“呵!别以为本座不知你与朝家有联系!你害本座三千族人火葬于此!本座还未寻你算账!”
安露青嗤笑,心里只有一个答案:李懿。
两场火极可能是他谋划,是为彻底铲除音华宗。不然姜寻光是知晓他用了朝家的女暗卫,岂敢将两家火案的锅全扣他头上?
看来缘锦谢家一案,玄武宗懈怠未下手,是在为今日的莱山一案做准备。
安露青半垂乌睫,隐下思虑,并未理会不远处的怒吼。
陡然,剑刃破月而来,裹挟着运作不顺的紊乱灵气。
安露青不屑地单抬一眸,侧身避过,旋即召剑相击。
“落魄至此,便乖乖束手就擒!”
安露青轻松应对着拙劣招式,每一抹眼神都带着攻击性的挑衅:“你在说笑吗?”
月下二影相撞,疾斩破风,剑鸣长啸。
只是半刻,姜寻被撞得虎口发麻,不得不与人拉开一段距离。
“姜掌门该不会连自己的徒儿都不如吧?”安露青咽下喉间血,漫不经心地嘲道。
未及姜寻反驳,安露青便抢先道:“哦对,是我记性不好,忘记了姜掌门不惜代价,将短时间便可提升修为的毒丹全部喂给了自己徒儿。”
“时间久了,自然落后于自己的亲传弟子了啊。”
姜寻瞳孔微缩,紧攥剑把的双手痉挛一瞬,“你给本座闭嘴!再说一句话本座就将你的舌头拔下来!!”
安露青的笑不达眼底:“不仅是药人,还是为你带来收益的猪仔。你该不会真的在意那徒儿吧?怎么两个人都像条听话懂事的狗?”
安露青抓住了她的底线,对着恼羞成怒的姜寻,身形从容,出手狠毒。
“你说谁像狗?!信不信本座将你碎尸万断?!”
被指腹碾过的佛珠竟出现了一丝裂痕。
姜寻怒气冲脑,想一鼓作气杀了他!可咒文在,灵脉被封,只得流下点滴灵气以维持肉身。
然而,她发现几百年辛苦攒下的一点点灵气根本无法凝聚!
这让姜寻再次坠入更深的黑暗。
这算什么?
她明明是个掌门,是个仙人。
见姜寻那点理智即将消失,安露青笑了笑,对上剑刃,双色交错,杀机乍现。
安露青瞥见那手臂上的咒文,讥笑道:“大言不惭啊姜寻,你没有法力,又如何杀死我?”
安露青哪有那日见思叶前求她的可怜模样?至如今,只有那股轻蔑。
姜寻斩过他剑,扛不住体内限制,以剑撑地才勉强直起身。
攥剑的手心出了汗,全身也是冷汗。
没有法力的她,一生只得为音华宗那群狗日的长老做牛做马!甚至被六界背地里冠名为“傀儡”!
世人唾弃她是废物,她呕心沥血炼制丹药,只为证明自己并非无用之人,可那些人却换了个法子来侮辱自己,说自己利用徒弟修行诡道魔丹!心性险恶!
不过是追求自己所想!又有什么错?!难道她的怡儿没有乐在其中吗!
她咬紧了牙关,额角青筋暴起,五指近乎要嵌进剑把里。
凭什么?
这一次,她仍选择怒吼,将藏于骨子里的耻辱自卑爆发殆尽,用极度暴戾混乱的剑式,表达自己的不甘。
她双目如炬,频繁落下残存记忆中的剑法,却在对方眼里始终是蝼蚁的挣扎。
安露青对她那烂到全是破绽的剑法,再无任何耐心。
于她而言,是全力一击。与他而言,不过是无可利用的废物。
烁影交替,此消彼长,生死一剑斩灭月辉,颤枝惊鸦,暴然溅起的乌血染红白月,深扎骨肉的尖利再也拔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