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吧，说不清楚，”他笑，“我可不知道会动什么刑罚。”

老板脸上的笑容愈发僵硬，汗珠一颗颗滴落，人下意识地低头抹了一把，实在想不到办法，泄气了般低声叹了一口。下定决心。

“两位高官.....随我来....”

璃有玉和琉无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老板从柜台后走出，脚步有些虚浮，还踉跄了一步。

他一步一回头，小心揣摩着两人的神情，意在权衡把秘密说到什么程度。

他们穿过后院，彼时晨光尚好落下一些，把三人从四周的一片朦胧灰暗中解救出来。老板低头走在前面，带着两人穿过一狭窄巷道，满是泥泞。他的手时不时紧张地抹一下额头的汗珠，嘴唇紧抿。

老板叹声，带着两人来到后院一间久无人居的里屋前。他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手指微微颤抖，费了几秒钟才将门打开。木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呀”声，屋内的陈旧气息夹杂着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

“两位官人，进来吧。”

璃有玉和琉无踏入屋内。这间屋子显然很久没被打理，桌面和椅子上都积了厚厚一层，角落里甚至能看到蛛网的痕迹。

待两人进来，老板又探出头，警惕地环顾四周，看了看身后是否有未知者跟来，确认无人，才轻声把门关上。

他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的两人，表情复杂，知道自己不幸地惹上了‘麻烦’，他又看了看屋内的陈设，觉得过于寒酸，赶紧拿起自己的袖子，擦拭起桌椅，动作因为紧张显得有些慌乱。

他边擦边低声说道：“官人，这地方小，还请将就。”

璃有玉目光扫过对面那张被匆忙擦拭得不甚干净的椅子。他上前坐下，人仰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一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笑道：“无碍，那就请老板说说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琉无站在璃有玉身后，也学着璃有玉的模样，嘴角微笑，目光却始终未曾从老板的脸上移开。

他的笑意似乎无害，却让老板如芒在背，冷汗涔涔而下。

老板目光闪烁不定，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他长叹一声，终于开口：

“这还要从五年前的一件事说起.............”

他顿了顿，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那是我还不是这家客栈的老板，我和我的族人，被其他人排斥，我们无处可去，四处漂泊，好不容易才寻到了个这样的地方，我们勤勤恳恳，农耕细作，谁家有困难，大家都会帮衬着点，日子也还过得去，现在想来........”他哑了哑。

“然后约莫五年前，山上突然出现了一位大师，起初我们也没在意，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修行者，平时也是独来独往，没什么存在感。逢年过节的时候，我们还会把他叫下来一起热闹热闹。丰收的时候，也邀他来吃顿团圆饭。”

老板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可是，没多久，突然爆发了一场瘟疫，死了我们好多人，所有人都束手无策，无论我们怎么努力，怎么祈祷，都无法阻止这场瘟疫.......”

“然后他就出现了，他说这场瘟疫是一个诅咒，这个诅咒埋在地底，要是不降伏，这块土地上不会再出现一个生灵。”

琉无的眼眸微微一眯，却没有出声打断。

老板继续道，“可是我们赖着这片地过活啊。他说有解决之法，却迟迟不肯说出来，族长下跪求他，村子里的人……每天都有人死，昨日李家还在蹦的二丫，明天见到，脸全都烂了，他的父母一边哭，一边把她烧掉。”

“好歹他是松口了，他说可以解除，但是要牺牲掉一个人.....一个玄力最强的人。只有这样，才能稳定诅咒，平安百年。”

“我们村里玄力最高的就是王家的大儿子，那年那孩子才刚冠礼，那个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那孩子.......”

“那孩子很努力，大家一点一点拿粮食跑到外面去买功法本回来，那孩子也争气，小小年纪就到了蓝拟，我们全村都高兴，唉....但是最后，最后还是.......”

“村长铁了心的要把他推下那个火坑，他的父亲哭着抱住村长的腿，求村长放过他，.........”

老板强迫自己继续说，“但是那场瘟疫真的结束了，终于是结束了，那位大师也成了村里的恩人。我们不敢怠慢，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但他又说，虽然这个咒语现在止住了，但依然需要有人来压制，他说这个村子救过他的命，他便不会再用村子里的人。他说，他会把这个村子每年覆盖几个月，这样外族人也不至于过来要我们的性命，但是他也需要人来压这个诅咒，这些人，便是你们这些外来人。他说人失踪的时候，只当什么都没发生就是了，谁都不许多问。”

他说完这些话，也算是把多年压在心里的石头落下了，“你们知道了这些真相，要杀就杀，要剐就剐，但是我不会告诉你们这位大师的行踪的，我们不是不知恩图报之人。但这件事情，我一个人担着，不关村里面其他人的事。”

璃有玉对老板的话并不感到意外。“恩情是重，但命债更重。”

老板，你难道不清楚，这种不知恩图报的忠义，害了多少无辜人的性命？你晚上入睡的时候，不怕吗？”

老板没有说话。

琉无站在璃有玉身后，“若按照你所说，这场诅咒得以平息，的确是那位所谓的大师所为。那牺牲的人呢？”

“那些外来者，因为一个与他们无关的诅咒，就这样死了？”

老板闻言，低垂的头深深埋进胸口，承受不起两人的目光。

他的手死死攥着膝盖，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我知道……我都知道……我能不知道吗？可我们又能怎么办？我们不过是一群平头百姓。若不是他，我们整个村子，早就在那场瘟疫中覆灭了！”

璃有玉轻笑。

“对呀，瘟疫是他平息的，诅咒也是他平息的。”

“不巧吗？”

老板一愣。

“所以，你们就把这份后果转嫁给了无辜的人，来换取你们自己的安宁？”

老板的头越发低了，声音沙哑：“是……我们自私，可我们没办法啊……我们也不想死……”

璃有玉缓缓起身，好笑的看着老板。

“好一个不知恩图报之人。我问你，既然你不会告诉我们这位大师的行踪，那你打算怎么解决眼前的问题？

“我们两个外来人，不正是他需要的‘人选’吗？”

老板：“不……不！两位大人误会了，我绝没有这个意思……只是……”

璃有玉俯身靠近他：“只是呀，你在犹豫，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是吗？”

老板浑身一颤，“值不值得，谁又能说清楚……不过，大人既然问了，我便告诉你们，这件事，不关村里其他人的事，若你们想追查下去，就冲我一个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