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如浓墨般铺陈,湖面一片死寂,只有寒风猎猎、乌云翻涌,天地低语。
小姐,我好冷啊,小姐,这水里好冷啊,我好难受,小姐帮帮我。
那声低低的哀唤如泣如诉,从地底,从无尽的黑水中传来。
这个声音,是怀沁?!!
她猛地转身,身后是一片昏沉的湖水。湖中,一个熟悉而瘦小的身影正缓缓沉浮。怀沁!她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脸上,整个人像一朵凋败水莲,在黑夜的湖心中央,不断的挣扎,下沉,再挣扎。
怀沁!别怕,我马上就来救你!金婉叙吼出声。她赤着脚冲向湖边,随即跳下湖游去,黑夜萧肃,却在中间横出一条发亮的暗青。
怀沁,别怕,我马上把你捞起来,别怕!
金婉叙游到湖中,抓住怀沁的一条胳膊,准备把她往岸边拉,却死死拽不动。
怀沁,跟我一起往岸边游啊。
没有声音,
怀沁?
小姐,小姐……你怎么才来啊。怀沁小声的叫着。
快游啊!怀沁!
小姐,我一个人,好怕啊……怀沁细声的叫着。
金婉叙用尽力气转头看了怀沁一眼。
小姐,你为什么不陪我下来,我一个人好害怕,你陪我下来吧?
下一瞬,怀沁的指尖像钩子般死死扣住她的手腕,力道猛然加重!
她看清楚了,近在咫尺青的发怵的脸,水草缠绕她的脖颈,没有瞳孔。
怀沁突然大声的喊叫,陪我啊?为什么不下来陪我啊?!
“啊!!!!!!!”
她一声惨叫,猛地从梦中惊醒。
汗水早已浸透了她的寝衣,额角发丝粘连,呼吸急促,心脏在不停的抽动,整个人抖如筛糠,嘴里颤颤巍巍地念道:
“怀沁,怀沁.......”
这是梦,是梦吗?她捂住嘴,眼泪止不住地涌出。
“婉叙娘娘,该起床了,今日洛川娘娘要来见您,还请娘娘莫要忘记。”侍女冷声说。
金婉叙的双目对不上焦。
“怀沁,怀沁啊..........”
她脑中不断闪回昨日情景,怀沁跪在地上,咬着唇,任凭血从唇角流下也不吭声。
是为了我啊。是为了我啊,才死死不吭声。
金婉叙不敢想象,如果板子下打的是她,该有多疼。
“娘娘,奴婢帮您洗漱吧。”
“金参女到!”
金洛川走进屋内:“她现在怎么样了。”
侍女:“回娘娘,婉叙参女今日早上起来就一直念叨怀沁两个字。”
金洛川走入内室。她一眼看见坐在床榻上的金婉叙,佝偻的背影像折断了的鸟,愣愣的坐着,目光空洞。
一个巴掌甩来。
“啪———”
金婉叙的头被打得偏向一侧,脸颊瞬间浮起火辣。她毫无反应,只低着头。
侍女见势不妙,悄然退到屋角,不敢出声。
“娘亲出宫前就是这么教你的?父亲在临行前怎么叮嘱的,你还记得吗?你看看你现在都干了些什么事?!明知道辰妃是个什么货色,你竟还敢在她面前留下这么大的破绽?!”
她越说越怒:“你让别人怎么看你?让别人怎么看待我们金家?!你把金家的脸都丢尽了!!”
金婉叙低低啜泣一声,依旧没有说话。
“哭?”金洛川冷笑,“哭有什么用?你以为你还在金府?”
她话未落,金婉叙的头却猛然抬起。
“难道我在府里哭就有用了吗?!”她声音哑得发抖,却一字一顿地逼出喉咙,“府里所有人都向着你,从小到大,我说的话谁听过?谁看过我一眼?”
她愤恨看向金洛川,“金家大小姐,在府里才有说话的份!!在你身边,我不就永远只有陪衬的份,你管我干什么!?”
她吸了口气:“在宴会上,不也准备舍弃我了吗,现在装什么清高呢,金大小姐?”
“啪———”
又是一个巴掌,一旁侍女走上前,轻声对金洛川说,“娘娘,轻一点,这张脸可不能伤了。”
金洛川看着在坐在榻上捂着脸的金婉叙,冷声道:“你既然是金家的人,我做为你的嫡长姐,就有权管教你,”她声声诠诉,“昨日,就是你的疏忽,怀沁才会死,怀沁就是因为你死的。”
“她不是死在辰妃手里,她是死在你手上!”
金婉叙哑声。
“你现在给我好好待着,我去想办法。还有你们,给我好好看着她,别让她再做什么不三不四的事情。”
“是。”侍女齐声应下,齐齐跪地。
*
孟南湘静坐在良清阁内,阳光透过半掩竹帘洒落进来,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长。她三指执杯,茶水清香氤氲,在她唇边轻绕。
“小姐,金家参女来了。”辞义轻声禀报。
似乎料到她早就会来般,孟南湘对面空留一盏。
“请她进来吧。”
金洛川缓步走来。
“孟参女。”
金洛川点头示意了一下身旁的侍女,身侧的侍女立刻将手中托盘奉上,内有一卷南珠锦缎与一对碧玉双环。辞义上前,恭敬接下。
金洛川道:“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孟参女莫嫌弃。”
“金参女客气了。”孟南湘淡声回应,手势一转,执壶为她倒茶,“坐吧。”
金洛川上前落座,孟南湘拿起茶壶,给金洛川斟了一杯。
金洛川坐下,眼中却略带疲惫之色,显然昨夜未眠。她一饮茶水,放下茶盏,开门见山:“多谢孟参女在昨日让人把帝下请来,好让小女的妹妹避过惩戒,拣回一条小命,家妹在自家府里待惯了,失了礼术,没想到惹恼了辰妃,”她叹了一口气,“此事太过紧急,我一时也乱了分寸,差点酿了大祸。”
孟南湘抿一口茶,道:“金参女无需自责,辰妃行事太过张扬,在她面前太容易栽跟头,婉叙妹妹昨日也不过是无心之失。只是可怜了婉叙妹妹身边的那位侍女,是个难得的忠婢,命数却薄,婉叙妹妹如今定是心中难安,若情绪久久不得排解,怕是要伤了身子。还望金参女多劝她几句。”
金洛川闻言,眼中多了几分感激,不由亲近起来:“孟参女如此体恤,小妹有你这番宽言,想来也会好过许多。这也是本该由小妹来亲自给孟参女道谢的,可是她今早状态不好,便由得我过来了。”
“婉叙妹妹有你这样一位姐姐,是她的福气。让我想起了府里的妹妹……她性子活泼,又爱撒娇,小时候总缠着我教她描花样。”
她顿了,将要说出的压回心底:“不过以辰妃的性子,就算昨日不是婉叙妹妹惹怒了她,也会另寻借口找别人下手。这场宴席,婉叙,不过是恰巧撞上了而已。”
她继续道:“我请帝下过来,也不单为了婉叙妹妹。也是为了我自己,给自己留一条活路罢了。”
她继续说,语言诚恳:“此番入宫,我也并不想与任何人为敌,不想争个头破血流,能平安就是最好。所以能帮到其他的参女,我也何乐而不为。”
金洛川怔了瞬,看着孟南湘,如看一具尸体。
“这宫中局势瞬息万变,争得头破血流也未必能得善终。”孟南湘笑意恬淡,“若能彼此成全,保得平安,自是最好。我不愿与人争锋,只想走得稳、走得久,若能在此途中帮到几位姊妹,又有何不可?”
孟南湘把茶杯放下,碰出咔嗒一声,“那我就不多留金参女了,小金参女现在一定比我更需要你。”
金洛川起身致意。
“改日我再带小妹亲自来谢。”
孟南湘笑看她,她的笑,极清极浅,像一盏未凉的新茶,入口温润,和回甘之后的涩。
……………..
“金大小姐,不好了!!!!!!!!!”
还没走到南倾阁,侍女就跑到面前,发了狠地跪下。
随苹厉声一喊:“都嚷嚷些什么?!府里的规矩都忘到脑后去了?你们都是金府里头挑出来的精细人,如今怎么个个变得这般没规矩?想让整个后宫笑话我们金家?!”
“金大小姐,随姑姑,是奴婢看护不佳...................”侍女一边说,一边摸着鼻涕眼泪,声音被吓得断断续续,转而又磕起了头,身后跟着的几个仆从随着她一起磕。
金洛川发觉此事不对,随即提起衣角的疯似的跑向南倾阁,珠簪胡乱刮在脸上,看到南倾阁的下人忙成一团,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哭声、惊呼、慌乱搅成一团。
“让开!!”
金洛川猛的一把推开前面的丫鬟仆妇,看到地上躺着的,脸色苍白的女子,骤然被抽走半数力气,双膝一软,跪在金婉叙面前,她缓缓抬起手,慢慢细细的摩挲着金婉叙的脸,颤巍巍探了一下她的鼻息。
什么都没有。
她的手被烫了似的抽回。
“都愣着干什么!!!!!!叫行医局的人来啊??!!!!”她几近嘶吼,“你们这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你们都是饭桶吗?这么大个人都看不住??!!她一个姑娘家,要是不想活了你们也由着她跳下去吗?!”
“大小姐,金小姐说让我们出去让她自己待会,才不过一会,我们进屋就发现金小姐不见了,只一窗开着,我们探头一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探头一看,小姐……小姐就在水里了……...”
金洛川仿佛听不见。“她还有救的……还有救……行医都还没来……”她木然跪在地上,死拽衣角,眼神空洞,一滴泪挤不出来。
“行医到!!!”
几名身着青袍的行医风般赶来,跪地作揖,道,“娘娘请挪出点身位,小官好为整治。”
金洛川毫无反应,还是随苹扶着她侧身让出位置。
行医随即拿出药箱,先是在腕上轻轻把了一会,他的神情立即惊恐,又拿出几根银针,扎入额头,又分别扎入四肢体,再把金婉叙的随身裹石打碎。
他起身,手开始颤抖起来,拘礼金洛川,道:“娘娘……在下学艺浅陋……金小姐脉象全无,银针无动,气血俱散……恐是……回天乏术了……”
金婉叙坐在那里,什么话都没有说,忽感一股黏腻的液体从体内涌出。
她吐了出来,晕了过去。
“血.......血..........娘娘晕倒了!!!”随苹惊恐道。
*
“小姐!!”三三一脸惊恐,风般奔进殿内,衣摆都没来得及理顺,惊得连声音都压不住,“我刚才听宫人说,说是……金参女,金婉叙死了!!!”
“什么!!!”离乔皎吓了一跳,“真的假的?不是宫人在背地里乱嚼舌根?”
“小姐,这消息已经在内宫传遍了。奴婢是在御药房外面听的,几个宫人议论得正凶,说是今早金洛川刚训了她几句,没想到金婉叙就跳了湖!等行医赶到,人已经没救了。”
离乔皎微微发怔,半晌才低声道:“这也太突然了……昨晚她不是还好端端的?这金家二姐妹关系本就不好,再加上昨日金婉叙惹怒了辰妃,她的侍女被打死,怕不是觉得宫里面没有了倚靠........”
“唉……”离乔皎坐了回去,揉了揉眉心,“虽说这宫里处处凶险,但她也太……”她没再说下去,半晌才道,“三三,准备点素净的香料和点心,择日给金大参女送过去。”
“小姐,这才入宫几天……我怕……”三三说着眼眶泛红,扑进离乔皎怀里,“奴婢害怕,昨天那个侍女死得太惨了……”
离乔皎拍了拍她的背:“别怕,傻三三,有我在。天塌下来也有你家小姐替你顶着。”
说着,她起身,步至窗前,眼神掠过远处,揉了揉眼角。“头痛得紧……三三,把大氅拿来,我们出去走走。”
离乔皎走在茂园,满园的松柏苍翠,天地清冷如洗。
这皇宫虽然险峻,但景色确实是好好看啊,果然凶险与回报是成正比的,她想。
统子啊,你说我这样做胜算大吗?
一声回响传来:
【易主,本系统仅提供道具辅助,情感策略判断需您自行决断,达成目标与否并不完全取决于系统功能。】
行了行了,知道问你也没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