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荷曾是个连喝甜米酒都会醉的人,后来这些年他四处游乐,品过不少佳酿,酒量多少有些增进,只是今夜,他实在喝了太多。
此刻瘫倒在床,意识模糊,脑袋仿佛有千斤之重,全是无法动弹。熟睡之后,不知过了多久又醒了。黑暗之中,他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上摸索。
枯荷皱起眉头,猛地抓住了对方。
“...紧张什么,这次,你的确是男人。”
说话的是名女子,但枯荷听得出来,这不是原本哄他入睡的那位红倌。他努力睁大眼,奈何屋里没有一丝的光,只能依稀看见女子的轮廓,此时对方正坐在床边,肆意挑逗着自己。
“唔...”
枯荷发出一声响,想起身推开女子,然手脚没使上力。见对方有意反抗,女子起身一跃,骑在枯荷身上,一手堵住了对方的嘴,她俯身凑到枯荷耳边,用挑衅的语气低声道:“怎么...那么不情愿,来青楼作甚?”
说着,女子轻咬了一下枯荷的耳垂。
“走开...”
枯荷心有抵触,奈何醉意未消,身体不好使唤,只能任由对方放肆,而他越是抗拒,女子越是兴奋。
“重晚晴。”
一听对方唤出了这个名字,枯荷顿然清醒了不少,他奋力甩开捂在嘴上的手掌,惊道:“...谁?”
女子阴笑着,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轻易被按在身下,任人蹂|躏,也不知反抗。”
她居高临下,亢奋摇摆,一边沉醉,一边高声道:“应当反抗之时,只会一味隐忍,直到最后失去一切,才知悲怆愤恨,奈何为时已晚,只能堕入黑暗。”
无缘无故地被侵犯,枯荷本能地感到反胃,他支不起身子,只能尽力去拉扯这来路不明的女子。
“下去!”
女子听言,猛然甩开枯荷的手,随即狠狠扇了他一耳光,枯荷本来就头疼不已,这一巴掌更是把他打蒙了。
“觉得耻辱?那就对了。” 女子俯身,用力掐紧枯荷脖子,一字一句道:“被困此地,整整三年,每日每夜,我都在忍受这种折磨...你可知道...我无时无刻都在思考,如何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如今...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你是?!!”
从对方的只言片语中,枯荷隐约猜出了女子的身份,心有笃定之后,他立即冒了冷汗,于是他一手去扯勒在脖子上的手,一手在空中一挥,召来一团磷火球。随着厢房被点亮,枯荷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
望着女子眼下那独一无二的黥面印记,枯荷诧异地瞪大了双眼,胃里翻滚的恶心也涌上了喉咙。
“滚!!!”
枯荷竭力翻身,径直把压在身上的金暮朝掀下了床,随即,他抓起散落的衣物,拼命把自己给裹严实了。
只见金暮朝从地上爬起,狰狞地狂笑,她舔了舔嘴唇,道:“被玷污的滋味如何?”
枯荷瞪着她,喝道:“混账!”
一声怒吼后,屋内温度骤降,冰霜四处蔓延,枯荷的身体开始析出黑烟,就连其瞳孔也染上了淡淡的金色。即便如此,金暮朝也面不改色,她冷眼望着枯荷,讥讽道:“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个妖货。”
枯荷愤怒咬牙,死死盯着金暮朝,紧接着,一丝怨气窜到对方颈部,紧紧地勒住了她。
“你知我前世?”
金暮朝咧嘴,笑道:“我怎会不知,你的善良软弱,愚蠢无知,还有家门落败时,你绝望无助,一心求死的模样,我一清二楚。”
枯荷闻言,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惶恐道:“你...是谁?”
金暮朝森然地望着枯荷,也不着急回答问题,只是喃喃自语道:“下贱的东西...竟被你杀了两次。”
不明金暮朝所言何意,枯荷愈发焦躁,他颤颤巍巍地爬下床榻,冲动地用手揪住了对方。
“我何时杀了你两次?!把话说明白!”
“你不记得了...?” 金暮朝嘴角抽搐,挑衅地对上枯荷视线,“每一次...你都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彻底崩溃,才会舍弃那无用的善心,化身成厉鬼。就仿佛...一切的沉默与忍受,都在为血腥风雨的屠杀作准备。”
面对答非所问的金暮朝,枯荷只能激动地扯着对方晃动。
“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谁?!”
金暮朝拉耸着脑袋,丝毫不反抗,继续呢喃道:“把自己折磨得身心俱损,即便如此,金家地牢里,你一个噬主都救不了,重氏府宅里,你一个弟子都救不了。重晚晴...你真是可悲。”
屋里弥漫的黑烟越来越多,此时此刻,枯荷的眼瞳已经完全变成了妖异鲜明的金。
“回答我问题!!!”
金暮朝斜视着癫狂之人,淡淡地道:“...你最喜欢的那个噬主...叫什么来着?”
那一刹,枯荷顿然松了手,片刻,他又怒道:“住嘴!”
“想起来了...” 金暮朝幸灾乐祸地勾起嘴角,道:“他叫栖音,那孩子和你一样...长了张让人忍不住想要羞|辱的脸。”
“金暮朝!!!”
枯荷气红了眼,一股黑烟随着他的愤怒化成锋利的剑刃,穿刺了金暮朝的胸膛。
金暮朝哼了一声,鲜血瞬间染红了丝薄的深衣,然而她没有畏惧,只是不慌不忙地继续道:“不只是栖音...就连你最爱的翊哥哥,也是你害死的...”
“闭嘴!!闭嘴!!不许你喊他翊哥哥!!”
此刻枯荷完全失了理智,他将金暮朝扑倒在地,抡起拳头,朝那张讥笑不停的脸庞死命殴打起来。而金暮朝始终闷声不吭,她从容地看着枯荷,皮笑肉不笑地道:“尽管打,打死这具容器,我的灵魂便解脱了。”
挥舞的拳头微滞,枯荷强忍怒火,眼白尽是红丝,但他只踌躇了片刻,便继续砸下了重重的拳头。就这样发狂般地发泄了半柱香后,另一个声音喊住了他。
“枯荷...!”
只见松文手拿乌金,步伐沉重地走了过来,他脸色阴沉,眼神恍惚,一手扶墙,似是在努力保持清醒。
由于厢房点了安神香,松文睡得十分晕沉,导致他完全没察觉到有人潜入。且隔间碰巧又被枯荷设下禁声结界,所以里头不管弄出多大动静,他都无法听见。
彻底惊醒松文的,是那刺骨的寒气和阴森的怨气。
听到松文的呼唤,枯荷一时顿住了手上动作,他缓缓抬起头,金色的双眸无助地望着松文,低声唤出“江粼”二字后,泪水没来由地涌了出来。
听到枯荷的呼唤,金暮朝骤然变了神色,她侧头望了松文一眼,眼神变得无比犀利。
“江粼?”
闻言,松文这才把视线转移到了躺在地上,面容已被揍得扭曲的陌生女子身上,片刻的端详后,他疑惑又警惕地道:“你是何人?”
金暮朝突然大笑了起来:“想不到...想不到...竟是如此的重逢!!”
松文沐浴在怨气中,身子已摇摇欲坠,但他还是拔出了乌金,并对枯荷道:“你起来,离这女子远一些...”
枯荷抽泣着,刚想起身,却不料被金暮朝猛然抓住了手腕。
“重晚晴!” 金暮朝狂笑着,“既然你没想起我,就让我助你回味一下当年你那可悲的过去吧!”
语毕,她猛然抬手,一掌往枯荷胸口拍去,松文在几步之外,没来得及阻止,低声惊呼的同时,他上前一把揽住枯荷,将其从金暮朝身上扯开,并拉着他躲到了一旁的角落。
此刻枯荷脸色逐渐发白,只见一片发亮的晶石,深深地陷进了他胸膛的肉中。
“你对他做了什么?!”
松文愤怒地对金暮朝吼了过去。
金暮朝奄奄一息地摊在地上,血水浸湿了整片地板,她虚弱地勾起嘴角,嘲讽道:“差点忘了...当初你也是这般护着她...想不到性子冷淡的你,也有动情的一天。”
“不要...”
枯荷颤抖地低吟,神色痛苦地闭紧了双眼。
“枯荷?!”
见枯荷呻吟不止,松文全然慌了心神,手足无措之下,他不顾危险,贸然去抓那陷入枯荷胸膛之物,触碰到发光体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感觉传遍了身体。
这与当年被三生族人黑影袭身时的异样感如出一辙!
“...三生石碎片?!”
即便枯荷说过要寻回所有记忆,此刻松文还是本年地想毁去这发光的东西,奈何那碎片极其细微,没过多久,其蕴含的神力似是燃尽,瞬间没了光芒。
枯荷像是被人刺中一般,凄厉地惨叫了起来。
“好疼...不要...求你了...”
碎片的力量在唤醒前世的一切。
既已无法阻止对方想起所有,此刻可做之事只剩一件,便是把枯荷的意识从回忆的旋涡中拉回到现在。
于是松文捧起着对方的双颊,厉声喝道:“睁眼!看我!”
“呜...”
反复的呼唤之下,枯荷终于勉强睁了眼,看着眼前的人,他神情恍惚道:“江粼...江粼......?”
“我在,” 松文激动地回应道:“别沉浸下去,睁眼看我,你在此处,我也在此处,那都是过去!”
然而从回忆中抽身,谈何容易。
枯荷抓着松文,语无伦次道:“...江粼...快杀了我......让她住手,她刺得我好痛,全身都好痛好痛...你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回来...”
此刻他在经历的,竟是自己的最后。
意识到这一点后,松文痛彻心扉,张口哑然,计无所出。
良久,他把枯荷拥入怀中,万分内疚地道:“对不起...我该赶回来的...若是我在,定不会让你那般离世...不...我定会让你活下来...”
被生母虐杀而亡,这是前世的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猜想到的真相,在彼岸剑的记忆里窥探到真实的过去后,他才明白化为厉鬼的「重晚晴」为何如此狠毒地要将重夫人折磨至死。
像是揪着救命稻草般,枯荷抱紧松文宽厚的身躯,哽咽道:“你...回来找我了吗...”
“回来了...” 松文咬紧嘴唇,语气肯定道:“我现在...就在你身旁,前世没做好之事,今生我尽力补偿。你还活着,往后也会好好地活下去,所以...已经不疼了,相信我。”
枯荷闻言,逐渐停住了颤抖,半晌,他弯起嘴角,虚弱地道:“好...”
语毕,他似是力气用尽,耷拉下手臂,昏倒在了松文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