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董澈曾说过,有一种长在海边的金色玫瑰,她不行,两人还打了赌,董澈输了就帮忙做点心,做三天苦力。
难道真的有开在海边的金色玫瑰?
那群妇女们显然也不信,摇着手笑:“天啦!哎呀!哪还有什么金色的玫瑰,粉的白的红的我们见过,金色的?真没见过,你倒是采几朵给我们瞧瞧。”
“我看你是前几天烧迷糊了,要么你男人骗你的,看你好骗!”
那名瘦瘦的女子被她们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敢确信了,低头道:“他说亲眼看见的嘛。”
等那群妇女忙完了,捶着腰回家做饭,聂小裳就跟在那名瘦瘦的妇女身后,回了她家。
谁知说明来意后,那名妇女的丈夫一听要他带人去找人,眼珠一转,开口就到:“太危险了,除非……你出银子。”
聂小裳道:“多少两?”
那名渔夫道:“……五十两!”
五十两?!!
简直是想钱想疯了!
聂小裳心中骂了几句,但知道没办法,找人要紧。
这地儿人生地不熟,海边地势险恶,她又不会水,上岛都是问题。
聂小裳从随身的包袱里摸出一大把碎银,估摸着差不多有五十两:“今天就出发。”
渔夫没料到真有这等好事,眉开眼笑地接过银子,收起来,才道:“今天不行,马上下雨了,天黑之前回不来麻烦就大了。”
二人商定,明日一早就出发去那个长有金色玫瑰的小岛。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两人驾着一艘破烂不堪的小船,从村庄出发,向西北方向驶去。
这艘破真是奇烂无比!
船身破损,船舷上的扶手到处坑坑洼洼,帆上破了一个大洞,船头上还有昨日下雨积的一滩脏水。
虽然今天天气晴好,聂小裳还是忍不住担心:这船进了海里,一个浪头就翻了,还能回得来吗?
渔夫看聂小裳眉头紧锁,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担心的样子,便摇桨边道:“放心吧姑娘!我在这儿打渔三十年了,一次事故没出过,船是破了点,人靠谱!你把心放肚子里,哈!”
话音刚落,一股无名小风吹过,那船滋滋地转了个方向,简直随风飘荡!
聂小裳:“……”
船夫尴尬地嘿嘿两声,高声道:“抓稳了!”插桨狂摇,勉强才转了回来,往大海更深处而去。
海越来越辽阔,海水的颜色也越来越深。
前方好像变成一个无边的世界,深蓝色的水天融合在一起。
岛呢?!
渔夫分明说,他昨天看见的金色玫瑰盛开在一个小岛上,如今四下张望,一片茫然,到处的无边的水波,哪来的小岛?
渔夫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一看聂小裳,又道:“放心吧!海上就是这样,看着好像啥也没有,忽然窜出一个,忽然窜出一个,我就是方向盘,你信我就行了。”
那只小船果然在他手中变得轻巧灵活,仿佛漂浮在水上的一只落叶,随波慢荡,悠悠地行了数十里,船身一个上浮,眼前真的出现一座小岛的影子。
聂小裳惊呼:“那里!那里!”
小船起起伏伏,颠了一会儿,慢慢靠近那座小岛。
越是靠近,聂小裳越是心惊肉抖,呼吸都不顺畅了。
岛上隐隐约约有层层树木和姹紫嫣红,难道董澈真的就在这座小岛上?
这种孤岛,他一个人怎么生存?吃什么,喝什么?他那么爱逍遥快活的一个人,不寂寞吗?
等船身停稳,聂小裳勉强稳住心神,一个箭步登上去。
渔夫也随后登岛。两人在小岛上转了一圈,除了几片山上自然生长的绿林,以及散落几处的海棠花,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也没有搭建好的木屋石屋或锅碗瓢盆等用具,显然毫无人烟居住。
聂小裳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一路上的忐忑、惊喜都化为一腔失落,掉头命令道:“再找。”
“再找?!”渔夫连连摇头,“不行了,不行了,你看看天,又要下雨了!现在不回岸上,怕是回不去了!”
“为什么?”
“姑娘你不晓得啊?海上的雨是会吃人的。看着小,等船一开,马上就变成大雨,我们这只小破船,三眼两眼的功夫就灌满了,要死人的,你会不会水?”
聂小裳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回去吧。”
见聂小裳踌躇着不肯上船,那渔夫两眼一转,靠近过来,道:“要不,我们就在这小岛上等,等雨彻底过去再走。万一过不去,那就勉强凑乎一夜。”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聂小裳,余光一下一下扫过聂小裳的胸脯。聂小裳回敬了他一眼,目光淡淡的,不知为何,渔夫心中却打了个寒颤。
聂小裳道:“回村里吧。”
渔夫赶紧答应一声,两人驾着小船就往回返。
谁知刚在小雨汐汐中回到村里,上了岸,聂小裳和渔夫敲定明天继续上海寻找的事,渔夫忽然信誓旦旦来了一句:“可以,只要付了钱,再跑三趟都行!”
聂小裳眉头一皱:“钱不是给你了吗?”
渔夫嘿嘿笑道:“那是今天的,明天的还没给呢。”
“……”
聂小裳心中狐疑:他是不是今天就在和我绕圈子,故意找不到,为了明天再坑一天的工钱?
可眼下要务,却是离不开这名渔夫。聂小裳冥冥中总觉得没有人会恰好在她经过时提到长满金色玫瑰的小岛。
这里据骄人巷几百里有余,没有人认识聂小裳和董澈,更不会知晓他们从前讲过什么话,如果确实没有这座长有金色玫瑰的小岛,那真是太巧了!
巧得让人不敢相信!
聂小裳咬牙道:“好!明早见,到时我自会给你。”
她连夜到街上当了随身的所有物件,唯一的一只钗子也当了出去,路上为董澈购买的几样好玩的也卖掉了,只剩一只蓝色风车,轻飘飘地别再衣带上。
这下好了,身无分文,孤舟而上,想想都有些好笑,难道自己还以为自己是什么破釜沉舟的英雄不成?
五十两银子重重交到渔夫手里,聂小裳手上忽然多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漫不经心地把玩。
渔夫脸色立即变了:“姑娘啊,可不能瞎玩这些玩意,小心伤了自己。”
聂小裳笑道:“不会。”随手飞出那把匕首。
十丈远的岸边,那艘小船的桅杆上,匕首直直插入杆子顶部,差点将那只桅杆生生戳穿!
渔夫双腿一软:“姑娘……好手法。”
聂小裳道:“能出发了吗?”
“……能能能。”
渔夫这下老实了,可结果还是不那么美好。
今日天空万里无云,海面无比平静,连海鸟都飞得比往常高了不少,可小船转了几个钟头,就是找不到任何一个小岛。
连小岛的影子都没见到。
连渔夫都慌了,检查了一遍渔船,嘴里骂骂咧咧:“妈的,是不是船坏了,老给老子转圈圈?!”
两人在茫茫大海上漂浮着,四下无垠,到处都是平静的海面,可人的心情越是愈发害怕。
眼看日头一点点落下,渔夫急得满头大汗。他早想把船摇回去,可试了好久,根本找不到回去的方向,走到哪里,四周都是一样的景象。
这对一个常年下海大雨、经验丰富的渔夫来说,也是生平第一次碰上的事,不禁开始慌乱,脸色大变。
聂小裳不会水,纵有一身武艺也无处发挥,心下也开始焦急,只是面上不敢表露出来。
没过多久,一大片粉霞把海面染成了粉蓝色的海洋,小船都在闪闪发光。景色恢弘而静谧。
在静谧的海水下,忽然窜出一个什么东西,船身剧烈震荡起来!
渔夫大叫一声,跌坐在地,聂小裳脸色发白,紧紧抓住船舷。
那只东西,没太看清楚,只有一团灰白的影子,大约是一只巨兽,在船边闪了一下就沉入海里,聂小裳还来不及恐慌,就发现鞋子灌了水进去。
低头一看,船底居然破了个水桶粗的大洞,一大股水滋上来,眨眼间就灌了半船,膝盖以下全是水。
渔夫哭叫道:“水鬼?!水鬼!哎呀我的天!”
他鬼哭狼嚎,都忘了去堵什么洞,兴许知道堵也没用,听说声,应该是村里不少人都死在这里过。
聂小裳丝丝抽着冷气。
纵使常年驰骋刀枪剑雨,在生死边缘奔波,但真到这一刻,还是手臂发抖,心脏狂跳。
平静的海面上,忽然一个大浪过来,把小船掀翻了。
渔夫没发出一声叫声,立刻不见了。
聂小裳被滔天巨浪卷了进去,眼前一黑。
鸟的叫声。
啾啾,叽叽,金金金金……
天空从混沌慢慢变为清明,云好白,天好蓝。
有风吹过湿漉漉的脸庞,带着咸咸的湿味。
聂小裳撑着身体,缓缓坐了起来。
身下,是一片干爽的沙子,红褐色,晒得暖洋洋的。
她四顾望了望,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居然没死?
兴许是被海水卷了过来。
她体力一向好,稍稍清醒了一下头脑,便站起身,想四处转转,看看这是哪里,有没有什么吃的。
走了一会儿便发现,原来是个海岛。岛上很干净,小鸟不少,海边还有河蚌。岛上的绿树高耸入云,还有花花草草,俨然一个世外桃源,倒也不是什么荒岛。
只是四下都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海水,如何出这片岛,想必是个问题。
是个大问题。
也许再走几步,就会看到之前饿死在这里的人体枯骸。
她走了一段,肚子有些饿,便往丛林里走去,心想灌木里或许结了什么果子。
丛林里到处都是层层叠叠的矮木,相互交缠在一起,要扒开树枝才能过去。
聂小裳走了一段,没看见想象中的果子,却闻到一股异香。
她心中一喜,难道是什么果子熟了?
那香味越来越浓,聂小裳停下进步,扭头去看。
左首的坡上,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看不见边际的玫瑰。
金色的玫瑰!!!
金,色,的,玫,瑰!!!!!!
大朵大朵盛开的玫瑰花,碗口粗细,通体金黄,汇聚成一片麦田似的画面。
聂小裳的心如响鼓重锤!
幸福得直冲云霄!
难道……
难道……
她的眼中湿润了,没来由地舔了舔嘴唇。
奇怪的是,那些金色玫瑰花茎纤细,花朵都微微斜着,冲着同一个方向!
聂小裳冲那个方向望去,原来是一条上山的小路,一直延伸到小山丘的最顶端。
聂小裳扒开丛林,跳到那片玫瑰花中,顺着那条小路,一路奔到山顶。
四顾茫茫,到处都是碧蓝色的海水,跳跃的小波浪,空气清新中带着花香,让人心旷神怡,美不胜收。
她站在山顶,往下看了看。
山下也是美景。绿树、鲜花、沙滩,大片的金色玫瑰……
等等……
那是什么?
远处的沙滩上,一个小小的影子。
人的影子。
……须臾,动了动。
聂小裳的瞳孔倏地缩小,呼吸瞬间凝滞了。
是一个人影!
光着膀子,穿着短裤,一副渔民的打扮,正在挖沙子。
可那头金色的及肩长发,那头长发,它在太阳下飞散着,发出灿烂的光芒,似乎火花四溅!
聂小裳想喊的,可嗓子眼似乎被什么赌注了,张了张嘴,什么都喊不出来。
嘴里咸咸的,原来是泪水掉进去了。
眼里一模糊,那团人影就模糊了,聂小裳撩起衣服,把眼泪擦干。
她蹲下身子,想离那团人影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好好看看他。
沙滩上的人,貌似在追什么东西,弓着腰,小心翼翼地跟进,忽然扑了上去。
然后把手里抓到的东西,在衣服上擦了擦,提起来,放在眼睛下面看。
还没看清,那东西